第32章

元頔笑道:不是你替我戴的吗?我自然不舍得褪下。

元猗泽一时语塞,而后道:随你怎么想。

我想此刻杜恢正在注目你我离开。父亲,他舍弃盛名仕途乃至家声,屈居此处痴痴相候,为的不过是得君一顾,你竟丝毫未觉吗?元頔沉声问道。

元猗泽扣着木轮车的扶手道:你在胡说些什么?杜博原其人,合该做闲云野鹤往来于名山大川,才高而难为我所用,有些可惜。寒门庶人潜学多年,莫不想货与帝王家。只有这些贵介子弟优游度日,全然不懂世道艰辛,更不明白帝王恩泽何其难得。放着好好的扬州别驾不做,贬至不入流的典吏,自弃自贱,实在辱没杜氏并华阳先生的名声。

他说着又道:我虽命其伴驾,但也不曾轻屑,说来不算误了他。

元頔听着他的话,心里起了些不想有的物伤其类的苦涩。

这个可恶的人,什么都不懂。

当年元頔奉君父之命远赴燕州大营,隐约听见父亲近侧新揽一位贤良文学。他是人子,不好过多干涉。倒是宋禹来信不怕事大无所顾忌,竟在同好友的书信中调侃起这位出身清贵才名远播的世兄,说在宫中人称博原君,京中贵人口口相传各种分桃艳事把他兄长杜少卿都气倒了。杜少卿不敢对皇帝作色,但朝会之时面色冷肃,无人敢与之攀谈。

元頔虽明白所谓分桃断袖之癖,但是不免对博原君其人好奇,不知他为何献媚君前,要走这佞臣的路子。

有次陶骁在军中亲断公案,处决了一位百夫长。因为行事隐秘,元頔以为是军中混入细作,定要到陶骁帐中问个明白。

他记得很清楚,素来洒脱豪爽的陶都督涨红了脸,半晌憋出了一句话:此贼㚻奸同袍祸乱军心,实在可恶,剐之亦不为过。

元頔也一时语塞,歉然告退。

他暗想,难道父皇亦会胁迫人臣?

后来历练半年期满他回京,宫宴之上见到了传闻中的博原君。

身姿如竹气韵不俗,元頔心想,坏了,真是父皇淫亵臣属?

在灿若日月星辉的灯火中,他望向障扇下起兴豪饮的父亲,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自父亲唇边溢下的酒液一直滑入莹润的颈间。这一顾竟叫他喉头干涩忍不住举杯饮了一口。

这时父亲瞥向他,面露欣然之色,举杯道:丹儿出关历了半年风霜,像是大人了。今夜贺你归来,你我父子之间不必拘太多礼数,满上与我共饮,不醉不休!

董原笑着过来劝,说太子年少,不宜饮太多酒。

元猗泽广袖一挥,不以为然:你以为他在陶骁那老小子那里会喝得少?只怕太子还觉得这宫中御酿没有北境的烧刀子劲。

元頔连忙起身避席同父亲对饮,元猗泽心情大好,众臣属自然跟着凑趣,对太子的溢美之词不绝。

元猗泽随即命人启了太原郡上贡的葡萄酒,以夜光杯相盛,对元頔道:沙场旦夕生死,想必你也体味过了。我大昭今日之升平仰赖边关将士出生入死,与我酹酒三爵痛饮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