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枕侧首望进少年的眸子里,在那好奇中颔首致意。
两个人并肩走着,茶花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
苏梦枕一向不多话。人的力气总是有限的,像他这样的病人,每一分力气更是要好好运用。所以比起说,他更喜欢做。他认为一个人无论有多口若悬河、舌绽莲花,都不如去踏踏实实地做。
孟良宵却很喜欢说。因为他出身世家,意气风发,身上令旁人艳羡的地方数也数不清。他被庇佑在长辈的羽翼之下,从不以此为耻,反倒觉得自己厉害、伟大、简直是这世上最了不起的人。
这样的一个苏梦枕和这样的一个孟良宵,本就南辕北辙,不该有任何交集。
但偏偏是这样的一个苏梦枕和这样的一个孟良宵,竟在凛风里,在大雪中,宛若知交一样,并肩走了很远。
远到苏梦枕又咳了三次,远到孟良宵又从他用脚尖碾出来的小水坑上跃过去了七回。
更远到杀机突现。
他们已走到人迹罕至的贫民区。
偌大一个汴京城,自然不会只有苦水铺这一个贫民寒窟。此时他们踱到这样一个绝佳的去处——残砖朽木、断壁残垣、枯草遍地、乱石堆积——一个正适合埋葬任何人的地方。
这破屋已足够破,却还能更破!
这间塌了大半边的屋舍突然炸起道道白烟,更有窸窣声嗡嗡响起。
空气震颤,箭矢破空,声音未至,箭却已直指面门。
苏梦枕恍若未觉,茶花却已悍然出手。这位精壮强悍的汉子以一个常人决计想象不到的速度,灵而又灵、巧之又巧地掠出,脚掌在地面一踏,将一地落雪碾成粼粼水坑,率先朝着箭矢射出的方向奔去。
又一声炸响。
破屋已消失不见,它残破的土墙倒塌,露出架得整整齐齐的一百架弓/弩。
这些弩手训练有素,身前立着盾牌,摆出势在必得的阵仗,牢牢把握住这难得的良机——杀机!
茶花的目标自然不是弩手,而是杀手。
这些本躲在弩手身后,却在箭矢齐发之际,自他们身后钻出的杀手。一百架军中良弓、一百个精良弩手、三十位青衣杀手,共同在这个雪天,织成无缝的袭杀天网。
茶花已与四位杀手交了手。
他右掌横于胸前,左手握拳击出,刚猛拳势却犹带一股劲力,牢牢吸住三位杀手,迫使他们向他攻击。右掌则自身前运气,内含柔劲巧劲,拍向第四位时,已化拍为勾,黏住杀手身体,将他与其余三位甩在了一处。
苏梦枕也已动了。
劲弩疾射,箭雨之下,他身上厚厚的大氅已在电光石火间卸了下来。衣衫挥动,带动飒飒的寒风,迅疾如电。身法变幻之间,漫天箭雨竟被拦在了这一方小小的衣衫天地里。
止住这波箭雨,下一波箭势又在眼前。杀机未断,埋伏方起,苏梦枕想也不想,手中就多了一柄刀。
刀出现在他的手中,便发出一声惊心动魄的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