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三,便是今日。尚未吞并六分半堂势力的金风细雨楼行了一记昏招——与六分半堂决战,楼里高端战力又岂会无病无伤?纵有郑三太爷无双妙手救治,但伤病又岂会一朝一夕间门便得以缓和?为何金风细雨楼便这样着急,又要于午时约见迷天盟七圣,天下间门难得的高手关木旦关七?一时间门,关于苏公子病糊涂了、老人庄躲在其后操控风雨楼、郑三太爷多智近妖,一手操控京师风云的流言甚嚣尘上。
这流言来得既快又急,就连稳坐在宫中的赵佶也有所耳闻。他神色间门颇有几分不安和急切,问向正替他研墨的米苍穹,“有桥,你说仙翁为何不愿入宫见朕?”米苍穹动作一滞,即使盛宠如他,面对被官家如此惦念的郑三太爷也无法无动于衷,他不动声色地研着墨,试探道:“三太爷他老人家舟车劳顿,想必是要休憩好了,想用抖擞面貌来面圣吧。”
米苍穹情知绝非如此,却更知道赵佶想听什么,果然他话说完,便见皇帝含笑点头,十分满意,“朕就知道,仙翁心里定也是期盼与朕会面的。”说着,他心头热切,便连素日里最爱的写字作画都觉失了兴致,凝神望向摆在殿中的一枝红梅——由孟小侯爷所赠,至今仍未凋谢、仍在盛放的梅花,神色向往。他赏花,越看越爱,只觉仙缘在侧,心头似有百爪齐挠,着实心痒难耐。
孟良宵对他态度冷淡,赵佶却对其推崇至极,绝不容许任何人说他心中当世真仙半点不是,在他这般笃信,兼之身边人惯会溜须拍马,投其所好之下,赵佶自然而然地为孟良宵的冷漠找好了绝佳的理由——定是他外祖父与朕颇有仙缘,小仙人到底年幼,见不得朕与他争抢外祖父罢了。思及此处,赵佶不免想笑,只觉小仙人非但仙姿玉质,更可爱灵动非常,心里越发对他祖孙二人充满好感。
此时赵佶看花,更像在透过花看人。他本就是荒唐君主,从不压抑自己的渴求,现下想到,立刻便要做到,于是兴冲冲对米苍穹吩咐,“朕要亲自拜见仙翁,以示诚心。”
且不提道君皇帝如何作想,孟良宵此时正坐在一间门位于京城中心、名为流霞居的酒楼里喝酒。他不是一个人喝酒,在他对面,仍坐着一个人。
一个虚无、空洞的人。一个眉发生霜、却生有一张孩子面孔的人。他脖颈上束着一圈束缚、手腕脚踝上捆有锁链,肤色惨白,比起威震八方的强者,倒更像是个出逃的囚徒。
可他又的的确确是当世难寻的强者,迷天盟七圣主关七。关七昔年因雷损设计,与六分半堂总护法雷阵雨作战之时被炸药炸伤了脑部,后又因爱人小白离去,被刺激得走火入魔,疯疯癫癫。
此时他虽得人传讯,在老人庄安排下离开了迷天盟,出现在了这家以仙酒之名做匾、生意分外不错的酒楼里,却依旧木讷呆愣,不怎么言语。
孟良宵难得多喝了一杯,伸手一指桌上的酒壶,“尝一尝吧,是不错的好酒。”他平日里百般挑剔,这家酒馆的酒水却能够入口,只因这家酒馆是庄子里的私产,他在此处喝酒,非但不要钱,还因为总有人想要偶遇他,往往能多赚上一笔。今日流霞居更是为了少庄主谢绝迎客,只招待了孟良宵与关七二人。
关七依旧很空洞。他精神时好时坏,往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当中。他愿意跟随陌生老者来这儿与孟良宵会面,也是因为老者对他说了两个字,在他混沌脑海中使他振聋发聩的两个字——“小白”。关七冲开枷锁,一心只有小白,他脑海迷乱,理智混作一团,却在踏入这间门酒馆、看到桌上这少年人时,情不自禁地冷静下来。
他机械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神情天真,口中喃喃,“你说的不错……”他还未说完,便开始咳嗽,每咳一声,视线便多一分清明,眼神便多一分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