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后花园的娇声软语言犹在耳,却哪里有什么谢夫人,有什么对谢仲举心怀春意的双鬟丽人,原就是谢仲举与苏文书二人改变了妆容。
“深宫九年,任是谁也不想留在里面。”
“纵然将那宫女接出宫来,却要重新置三吴百姓于贪官恶霸的蹂躏之下,不但对不起从小对我期望颇高的父亲,就是她知道了,也会瞧我不起。”
“更重要的则是我若这般与梁王沆瀣一气,便会错失了袁兄这样的侠义之士,这代价却未免大了些。”
“不知……袁大哥和林公子可曾有家小了么?”
此时一切似乎都明白了过来,这句话本就是向袁行健所问,而今看来,其意不言自明,其心昭如日月。
林剑澜呆立在一旁,心中除了对于一名如此忠心耿耿的清官遭此大难极为悲愤外,对着这谢仲举一直未能言明的深情也备感酸楚,想起袁行健曾在酒醒之时对自己谈过家世,他父亲原也是因为不肯在酷刑下胡乱攀扯,才选择了碰壁而死,而进又遇此景,他心中是何等痛苦不想而知了。
袁行健沉默良久,方伸出手指,极轻柔的将谢仲举嘴角血迹擦净道:“贤弟可是自尽而死么?”
苏文书蓦的抬起头来,看着谢仲举尸身不由又是一阵悲怆,猛地摇头,却带着笑意盯着那苍白脸颊道:“不是,姐姐说她不想死,要等到见着你。”说到此浑身又是一阵战栗,咬牙道:“可是那些玩意简直不拿人当人看啊,一整夜轮着番儿的都用在她身上,只那个什么‘玉女登梯’就用了六次……最后姐姐就在上面……再也没了动静……”
林剑澜心中方了然,正如袁行健之前所言,虽然那些折磨人的刑具名字个个取得又雅致又吉利,却都能让人难忍苦楚到只求速死的境地。一个弱女子竟生生熬过这么多次折磨,仍是一意求生,只盼着能再见到心仪之人一面,然而最后仍是无法再坚持下去,那嘴角的一抹血迹,想必是难受到了极点,将牙紧紧咬住所致。
袁行健却始终未落下一滴泪水,生生的憋在眼眶中,哑声道:“果真如此,你不如痛快寻了一死,也强过受这许多折磨。”
林剑澜想起袁行健曾自嘲自己“四处奔波,有哪位红颜愿意和我一同受罪?我也懒得受这份羁绊”,又何尝不是他自己心性高傲,出身宦门,云游五湖,手刃奸臣,统领义军,这等离奇的身份与遭遇始终未能让他遇到又敬又爱的女子,才不肯轻结鸳盟,刚听他这般温柔的语声,便如同对着自己爱侣一般,当真是忠魂已游九天外,从此相逢是梦中。
袁行健默默将外衣脱下,围在谢仲举身上,遮掩了她一身血红,却见她双拳紧握,不知内有何物,轻轻将那拳头放在自己手上,对比之下,他的手将那小手包下也不成问题,他试着握了一下,手心一阵冰凉,那拳头苍白之至,只是紧紧握着骨节也泛着白色,他又轻轻试着掰了一下,握的极紧无法松开,又逐渐加了力道,却始终无法掰开,方回头道:“她手中有什么东西?”
苏文书茫然摇了摇头,只是流泪不已,却听甬道内传来说话声,凝神听去,一人道:“不知道谢仲举怎么样了,来大人让我们一定在今晚让她招供,不知钱大人可有收获。”
另一人则道:“来大人特意将这些东西从京中运来,多少七尺大汉都在这下面招认了,何况谢仲举?”
那人道:“只是看来她不怎么禁得住,上半夜交班之时她已经是气息奄奄了,若是没拿到口供,反而刑讯逼死了封疆大吏,这可不太好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