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车夫从兴奋中恢复过来,有的牵着马到水泊边上饮水,有的则提了油,检修马车。待到人与马俱都缓过乏来,众人才再次登程,一路之上重又变的有说有笑,林剑澜心中却已经暗自打定了主意,到了肃州,便要将他们俱都留在那里,孤身一人前往玉门关继续他的出塞之路了。
在这可以毫无忌惮催马疾奔的大路上行了数日,日落时分终于见到一座巍峨城镇,远离数里便已能感染到城内的纷杂气息。
肃州到了。
这是来往行商极重要的一处落脚之地,城内汉人与番人混杂而居,为了买卖方便,大多都能操持两地言语,小商贩忙着拉拢经过之人展示货物,而那些大商贩则是有固定的集市和门面,或袖手而立,或坐在铺中,看起来有些轻闲。
林剑澜等人初入此地,人困马乏,首先便是要找个落脚的地方,按理这不小的一个像是商旅的车队,早应有人来抢做生意,可城里城外转了一圈,竟是无一处客栈主动拉客住宿,一一问去,原来近期内但凡是个坐骑,都被人高价买去,现在城内滞留了无数商旅没法动身出行,只能羁留客栈之内,因此家家都是客满。
林剑澜不禁心中暗怪,不知这是否又是韦素心所为。一干人在尘土飞扬的街头停留半晌,口干舌燥,林剑澜心中暗道:“再能将就,去往大漠总要找匹骆驼背负干粮水袋,再说这些车夫和年小侠也要有个安全的地方等候。”左思右想,只好打听了刺史府衙所在,拿了李隆基给的凭证文书,一群人正要动身,却见街道前面十几骑快马瞬间到了眼前,为首的一个却不是胡人,一身淡青服色,脸色白皙,煞是年轻,在这黄沙中显得格外出众,一手中拿着画卷,另一手指着林剑澜等人对着旁边一人说了几句,林剑澜听不太懂,看那人语气似乎在发问。
旁边那人则是个明显的胡人长相,须发都是弯弯曲曲,眼睛的颜色是浅褐色,如同琥珀一般,边点头边叽里咕噜说了一堆,那青年从怀中掏出一锭碎殷,丢在那胡人手中。
那胡人双手交叉放在胸前一礼便快速跑掉,那青年则展开画卷,反复对着众人端详再三,点了点头一挥手,他身后的数骑骏马立刻将林剑澜这车队围住,那些车夫顿时吓得大惊失色,一动也不敢动。
倒是年小侠胆子还大些,未等林剑澜开口,已经蹦到前面大喊道:“这是临淄王府的车马,你们是哪里的官儿?竟敢阻拦我们?”
本来看来极紧张的情势,林剑澜反而忍不住嘴角一扬,没想到年小侠平日那么讨厌唐子慕,倒此时也会急中生智拿“临淄王府”做挡箭牌,想必他以为这人是拿着悬赏榜单来追捕人的朝廷捕快。
那人微微一笑,略微低下头道:“小弟弟,我们可不是官府中人。”又抬起头来道:“这里的人,恐怕知道官府的不多,不知道我们的却少。”那些马上之人俱是一阵大笑,林剑澜反而平静下来,道:“不知道阁下将我们团团围住有何贵干?难道是要请我们吃饭喝茶么?”
那青年将画轴卷起,故作讶异道:“你怎么知道,各位长途跋涉,旅途劳累,想必在这城中万万找不到落脚之处,在下正有意做个东道,招待几位。”
林剑澜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只觉怪异荒唐,又别无他法,众车夫和年小侠在此,他也不想当街打斗,想到此一抱拳道:“既然如此,就叨扰了!”回身摆了摆手,道:“各位,无需担心,赶车上马吧。”
车夫们懵懵懂懂的重新驾车,在这一群人的“簇拥”下前行,林剑澜透过车帘向外望去,见街边的平民并不吃惊,也没有到处四散躲避,倒略为放心,看来这群人虽在本地比官府还有声望,但却不是为非作歹的地头蛇。向城南行了不多久,旁边店铺逐渐稀少,互相交易的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逐渐不闻,眼前显出另一派景象来。
在这偏远塞外,异域风情的胡汉混居之所,竟能看到与中原建筑极其相似的黑瓦白墙,让林剑澜有些惊愕,前面极规整的一条大路用砖石砌成,两旁栽种了不少当地的灌木,正对面两座石狮张牙舞爪,煞是威风,林剑澜心中暗道:“他们不知是什么来历,不是官府,却胜似官府。”
车夫早有人另外安排了去处,说是要和林剑澜分开用饭,谁知道是真是假,人生地不熟的若被人做成了肉馅包子岂不冤枉,一个个老大不乐意的频频回头相望,有的甚至还撒下了几滴心酸泪。毛三儿倒是极为痛快,率先跟了去,只回头交代了一声道:“小鬼,我若死了照顾好那匹老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