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春梅见他这般毫不掩饰,只觉得心如刀绞,怔怔地瞧着他,二十年来彷佛是第一次看清了这个人一般。
厉啸天称帝之梦自来只是盘旋心头,从不敢对第二人有一字吐露,此时忽然说了出口,周身上下便如同被火焰点燃一般,双目灼灼,平素似有出尘之气的面孔此时也因兴奋而有些扭曲。
付春梅瞧着这个与自己共渡了大半生的男子,一颗心空空荡荡似乎再也找不到安放之处,难道这就是那个令自己全心仰慕、全心信任的人?难道这就是二十年前那个卓尔不群、不为浮名浊利所困的翩翩奇男子?为了他,自己不惜自绝于师门、兄长,甚至不惜……,可二十年的日日相对竟然还无法了解一个人的真心!
不知何时,她的泪水已自面颊滑落,蓦然间,一个念头在脑际浮现。如同落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一般,她强忍内心剧痛,挣扎着问道:“你与拜月教结仇难道也是做出来的样子,难道在这件事你也在骗我?”
厉啸天仍是沉浸在自己称帝霸业的幻梦之中,并未注意到付春梅神情的变化,哈哈一笑,道:“这个何需装假?莫洛当年派人追杀你我,我早就立誓不除拜月教誓不为人,只可惜没等到我动手,莫洛便已死在令兄手下。如今我与莫孤影虽同在吴三桂帐下,可将来我定要让拜月教上下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付春梅胸中一阵酸楚,缓缓地道:“我只盼望你说的是真心话,否则,晓月小小年纪便去拜月教卧底,不知吃了多少苦头,如今还是下落不明……当初我若知道他是存心卧底,这才假装触犯门规,说什么也不会答应让他去做如此凶险之事!”
杜晓月心下一热,他自幼由厉啸天夫妇抚养长大,内心之中早已将他们当作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一般,此时见付春梅真情流露,忍不住便要奔出去相见。
崔安见他身形一动,早知他心意,当下握住杜晓月的手微微一紧,示意他不可轻举妄动,接着他耳边低声道:“且听听你师父说什么。”
杜晓月心下一凛,重新隐身树后。他二人所立之处距离厉付二人尚有十数丈,此时夜色漆黑,厉付二人又均在心神激荡之际,并未察觉有人在侧。
厉啸天微微一笑,道:“晓月的这孩子倒是争气,这十多年来暗地盗取了不少拜月教的机密。当年他处心积虑,戏演得十足,竟然连你也骗过了,他是一片孝心,我这个做师父的岂可不顺水推舟,做个解事之人?”
崔安心中暗自冷笑一声,她当初听杜晓月说起这段往事时便已料到,厉啸天当年是顺水推舟,果然被自己料中!
付春梅大吃一惊,颤声道:“你当年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把实情告诉我?”
厉啸天悠然一笑,道:“我知道你除了克雄之外,众弟子中就是最疼晓月,若是对你实言相告,你必会阻止,岂非耽误了大事?”
付春梅退后一步,睁大双目瞪视着厉啸天,彷佛是瞧着一个陌生人一般,半晌,这才沉声道:“在拜月教卧底是九死一生之事,你难道半点也不担心他会因此丧命?当日晓月来问你时,说是想去拜月教卧底,你又为何一口拒绝?”
厉啸天淡淡地道:“小孩子心性不定,我怎知道他是不是随口一问?但他既然打定主意去做,我也绝无阻拦之理。他这条性命既然是我捡来的,就当是报恩,也是理所当然。”
付春梅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要说话,但胸臆之中却如同被一块巨石压住一般,喘不过气来。厉啸天似也觉得失言,想要说几句话转圜,却又不知如何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