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画出来,我就可以告诉你她在哪里。”
韩锷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笔’,这余姑姑究竟哪路人物,竟知他来洛阳是来找人的。可他一向不善于画,别说是人,怕就是一条小狗儿一根草木他也画不出。只听那余姑姑道:“闭眼。”
“闭了眼,你就画得出了。”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催眠似的意味,韩锷看了眼这间‘御沟斜’边小小房舍内的陈设,外面阳光蓬松而入,在夯土的地上照出些飞尘来,心中就似盲了。权信一次如何?——他这么想着,就已闭上了眼。这一闭,开始他还知自己手在动,后来就迷糊了,不知闭了多久后,才忽听那女子轻轻一叹:“好美的女子。”
韩锷一惊,一睁眼,就被手下的白帛吓了一跳。那帛上惟妙惟肖地画着一个女人,分明就是那个近日在他心中徘徊不去的方柠。他震惊之余,也就没注意到那余姑姑的眼中光芒一闪,一闪之后就又恢复了她白垩垩的眼神。——她看不到,又怎么会说是‘好美的女子?’难道又是闻出来的?韩锷心神恍惚之下,却没有想到这一层。只听余姑姑依旧以毫无升降的怪异的声音道:“她就是你要找的人吧。可惜,可惜,你不找到她只怕还好些。”
韩锷这时已不由不相信她的异能——竟能让从不知丹青为何物的自己画出自己心中人的图像——他双手一撑案,疾问道:“那她现在却在哪里?”
余姑姑双眼空茫茫的:“我不能告诉你。”
韩锷一愣:“她可是有事?会不会面临大难?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你即然让我这不解画的人画得出她的形象,一定知道她在哪里!”
余姑姑干笑一声:“我知道,但不能告诉你。她的难处现在是大了,但未见得不是她自愿的。嗯嗯,我看到了一根绳,好轻好飘,她是有一根绳吧?——青青的,象嫩柳初条一样的细绳。对了,那是一根丁香绦,用精心硝制的皮子混了金丝编就的,那金丝好像还不是寻常五金,那是不是她的兵刃?……这绳儿……现在只怕就要缠在她自己的脖颈上了。”
韩锷心中一惊,方柠果然有事!他已控制不住自己地撑案而起,疾道:“那快告诉我,怎么才能找到她?又怎么才能帮她!”
那女子一双盲眼有些悲凉地望向韩锷:“我帮不了你,能帮你的只有你自己。”
韩锷怔怔地望着她。只听她干瘪的嘴唇吐出了几句话:“如果你能查清轮回巷里的事,你就能找到她的出处了;如果你能干一件侠义的事,你就能查出她的出处了;如果,你能帮助一个弱女子,你就能查出她的出处了。”
说完,她袖子轻扇,袖风扫在香炉上。香炉中就有一缕香冒出,韩锷只觉得头好晕,恍惚中那余姑姑似已离榻而去。等他能再凝神清醒过来时,对案的余姑姑却已经不在,外面,却已又是一个曛然的黄昏。他急寻自己适才面前的画,可那画,却也不在了。
第一卷 斑骓待(上) 第四章 凤楼宁负美人恩
轮回巷里余家旧宅的后园,有一座三层的小楼,那是一座‘凤楼’。只见每层楼檐尖角处都雕出一个凤嘴,口衔铜铃,极为精巧。小楼翼展如翅,那楼上的旧匾上却还是御笔亲提的三个字:“美人恩”。
韩锷怔怔地看着那三个字,只觉笔意温柔,架构缠绵,他识得那落款是当今圣上的落款。是当年余皇后在世时他给她题的妆楼匾额吗?他心中一时也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滋味。他推开那扇咿呀直响的门,就上到了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