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相思,在长安。络闱秋啼金井寒,夜凉不眠思欲绝,倚帷望月空长叹……
皇上驾崩后,太子贽华这次终于真正的登基了,她洛阳韦杜二门也从此声势复盛。王横海力控兵部,俞九阙黯然归隐,但他们与仆射堂的朝中之争还有余韵。
安西都护府那边,余小计以安逸乡公之爵领安西都护之职,还在与吐谷浑中人鏖战。余小计也是个狠辣角色——圣驾未崩之前,他传语太子贽华,要以一副诏书换他杀掉商山四皓中余下的三人与韦铤。
这件事,太子贽华最终照做了——如果他让太子来杀自己,太子当时会不会也要杀呢?杜方柠唇边微微一阵冷笑。但现在,这些事她都不理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还想理会什么,她只想更深地忘却或更深地记住一个寂寞而骄傲的身影。是什么,是什么最终把他们隔断的呢?
旁人只道她现在安享尊荣了——为顾忌时势,她也不好再有举动。杜方柠唇边又笑了,她是在安享尊荣,那空泛得无边无际的尊荣,她不得不享的尊荣。因为,就算她出去鸥游江湖,那个“重来”的可能之约在韩锷知道一切后,可能已永难再践。
她的喉中忽放悲声,那声音越来越高,直震鸳瓦:
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绿水之波澜。
天长地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长相思、摧心肝……
第六卷 五侯散 尾声 对门居
时间就在那么无声无息地流逝着。一晃儿,就是十四五年,洛阳城的城中依然是橙红色的味道。这与安西都护府历时十余年犹时断时续的与强悍的吐谷浑人的战事无关,与长安城中腐臭靡乱的朝中争斗无关,似乎与这世上的一切都无关。
杜家后宅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很白皙的贵族少女倚在妆镜前痴痴地发呆。她在想着母亲的话,母亲方柠昨日细看着她的脸儿,说:“你真的还很像你的父亲。”
——可她觉得,她跟她的父亲韦得辉一点也不像呀。父亲是个终日软倒在床的男人,她连见都没见过几面。她还奇怪为什么自己一直住在属于外公杜家的这个城外的单独大宅,而不是跟爹娘一起住在城南韦府。她想了会儿头都疼了,也不想再想,却拿起桌面一张油泥笺来看。那是她练字用的,上面有她无聊时抄的一首诗。诗中的意思她也从没细嚼过,那诗中说的,是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儿吧?但,又象与她全不相干。她生于富贵,长于富贵,身边从没有缺过什么,但什么似乎都与她全不相关。
那张笺上用簪花小楷一个字一个字工整的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