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思索片刻,不解地摇摇头,大踏步走到花房右侧另一间小室,那是他作为厨房的房间。
门一开,他剑眉一皱,食案上,摆着一个暖锅,一阵扑鼻食物香,令人直吞口水,馋虫直往外爬。
他轻瞥一眼,自语道:“这丫头!若冷的天,叫她别送来偏是要送,真是!”
远处响起弓鞋踏雪之声,他转身外出走出花房门,却慌不迭将敝开的衣襟扣上。
林下瑞雪满砌的走道中,冉冉而来是一个小小身影,一身天青夹衫裤,外罩披风,小脸蛋红馥馥,笑意盎然。他认得,这是小姐的贴身爱婢秀秀。那天下船之前,他除了小姐以外,全由李大人引见过了,小秀秀伴着夫人,还有一个体面女仆徐妈,由夫人领着,对他一阵子好盘,比江湖朋友盘道还复杂。他硬着头皮,瞒天大谎扯到底,他认为相当满意,没露马脚。
李家人丁不旺,厅院虽大,亲人却少。也许是李夫人年纪大,倚老卖老叫他一把俊哥儿。没办法,娘们嘛!反正她确是够格做他的长辈,一把俊哥儿,硬将他矮了一辈。人家李夫人曾是南昌府知府夫人,算得上是朝廷命妇,多大场面没见过?不光是口才、风范、气度、才华,应付文俊这个自小孤独,性格倔强而涉世不深的小娃娃,而且她又在爱女口中知道他的些少根柢,当然绰有余裕。慈祥、亲切,还有母性的温馨,只三言两语,就把文俊降伏了,乖乖地叫他一声伯母,李大人当然高兴,由先生尊驾突然升为伯父,他能不高兴?
秀秀这小丫头,小得不足十岁,她叫他大哥。她说:她比小姐稍大,叫大哥是顶自然的事。
夫妇俩在来硬留他住华美的客厢,可是文俊处处拜下风,这次却大获全胜,终于自己单独住进废花房。
其实也是李茹在玉成他,她知道,他跌下悬崖,绝不是“失足”,二字所能解释得了的,恨海狂龙会在悬崖不小心“失足”,岂不是天大笑话?他既然留下,定有难言之隐,让他单独自处确是必要,不要将他迫跑了,岂不大糟?
他虽自己起炊,其实根本用不着他动手,小丫头秀秀上午来,徐妈下午到,送来的东西无一不是精美的食物。有时他刚练功完毕,李大人或者秀秀也恰好到达,不是请他饮酒下棋,就是舞文弄墨,不用说,定是一顿大嚼。
真怪!李大人和秀秀总是来得恰是其时,申时一过,也绝不将他硬行留下便饭,那是他晚上练功开始的时候。
文俊这笨蛋就不用脑筋去思索,为什么这般巧?
这月余以来,文俊经常与李大人夫妇俩盘桓,就是从未与小姐见过面。难怪,卸任知府的爱女,千金小姐非同小可,尽管两老待他如同亲子,还是无缘相见。
文俊心无旁骛,也从未想到府中还有一个小姐在焉,尽管小秀秀不时小姐长小姐短,他从不理睬。
大雪纷飞,寒气彻骨,小丫头不但已将花物送来,而且第二次又踏雪而至。文俊只觉感上心头,蓦地奔出,张虎腕将她抱入室中,抱怨地说道:“秀秀,偌大的雪,你还跑来,不怕冻着呀,真是!”他放下她,用手拂掉她风帽和披风上的雪花。
秀秀笑咪咪的说道:“我不怕,老爷叫我来请,等会儿内院花厅相见。据老爷说,以前在南昌时,有两个姓雷的兄弟,曾在衙中任护卫一年余,后来他们回中州去了。这次闻知老爷告老还乡,特专程派人捎书问好,并送来一具白玉古筝。老爷爱好音律,特请大哥前往鉴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