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建业迈出去的脚顿了顿,把莫名涌上眼眶的委屈的泪逼了回去,才若无其事的转身进了堂屋。堂屋一如既往的点起了大炭盆,炭盆上坐着的砂锅,溢出了饱含腊肉的香。

王建业喉头滚动,艰难开口:“腊肉……都被拿走了,你……从哪弄来的?”

“我刚去了一趟海燕家借的。”林秀芬一边往桌上摆碗筷,一边道,“你搞卫生的时候,我上山检查竹管,发现有好几截换了新的,边上还扔着被冻坏的旧管。换管子工程量不小,我请别人还未必能做得那么细。所以回来时顺路去了趟海燕家借点腊肉招待你,也是应该的。”

竹管接水又不是什么高新科技,竹水大队的人宁愿去井边挑水而不用竹管,自然是因为它维护成本实在太高,冬天又常常上冻用不了,还不如挑水来的方便。所以能让她用上山寨版的自来水,王建业真的花了很多心思的。

不过,既然已经离婚,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权当请个搞副业的,那暂时手头有些窘迫而给不出工钱的她,只能拿厨艺抵债了。

既然是待客的,林秀芬倒不小气。用腊肉的肥肉在砂锅的锅底擦了好几圈,等到盛饭时,浸满油脂的锅巴轻轻松松的跟锅底分离,展现出了焦黄诱人的色泽。

锅巴无疑是煲仔饭的精华,林秀芬挥舞着铲子,大方的把整个锅底的锅巴分到了王建业碗里。没有一颗杂粮的白米饭,在此时本就难得,再做成油汪汪的煲仔饭,这顿饭堪称奢侈。王建业捧着一大碗的锅巴,刚被逼回去的眼泪差点重新流出来。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真委屈到了极致,铁骨铮铮的男儿跟牙牙学语的男孩又有什么区别?尤其是将来可能再也吃不到的煲仔饭,曾经是他的日常,如此落差,又怎能让他不想大哭一场?

细细的咀嚼着锅巴,满口焦香,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良久,林秀芬放下筷子,叹了口气道:“昨天,杨主任送我回来,说让我劝劝你,回头可以去轻工局报道。”

王建业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昨天,唐爱春和陈紫花都走了。”

林秀芬无言,这是她能料到的结果,或者说是她故意促成的结果。因为当年王家的一切岁月静好,都是原主林秀芬在负重前行。一旦她撂下担子,生活的重压必然把王家压到四分五裂。所以为什么民间总说家和万事兴?因为老百姓的容错能力太有限,家里只要有一个拖后腿的,就是家破人亡的结局。

而吴友妹,何止在拖后腿?

“我知道厂长跟主任的意思。”没胃口的王建业索性放下了碗筷,“为什么国家有退伍转业的政策?除了给当兵的人的褒奖之外,也希望我们像火种一样,把先进的思想技术传播到国家的角角落落里去。”顿了顿,他才接着道,“可我如果不是一无所有,我妈又怎么会认清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