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
宗昙确定自己恨江听云当年泄露他的行踪,才让他受到了那些苦痛。
但殷长夏的这些话,何尝没有砸在他的心头?
他和江听云是一样的啊。
若非没有喜欢殷长夏,江听云便是另一个他。
当年他被夏家的人推入凶棺,在里面饱受折磨,那些经历就像是附骨之疽,永远无法忘记。
但在他变成鬼王时,却是由殷长夏亲手开的棺。
那对他意义非常。
这份陈年的痛苦,早在那个瞬间,便得到了救赎。
他的坚硬也被砸得稀巴烂。
“江听云……比我先一步来到夏家。”
宗昙心里多了分释然,开始静静讲述起了当年,那个他不愿回忆、提起的当年。
“他自小就讨巧卖乖,是因为从小的经历告诉他,永远要保证自己的利用价值,否则很快便会被抛弃。”
“我是被母亲带到了夏家,他却是亲手把自己给卖了。”
“现在想想看,并不是他没有羞耻心。”
“他的出身并不算好,一年中有大半年痴傻,可和一年中有大半年疯癫的处境完全不同。”
“被人惧怕,和被人欺凌。”
“人人都可以践踏他,以他痴傻的模样取乐嘲笑。最痛苦的并不是一直痴傻,不知世事,而是时不时清醒过来。”
“我尚有一事记得清晰,当初在学堂的时候,江听云突然发病,被一帮人欺辱着推入了大雨的泥泞里。他清醒过来后却只是笑笑,说在夏家外面的日子,被推入粪坑都是有的,淤泥算什么?”
在宗昙的叙说之下,殷长夏才神色恍惚的将注意力放到了这边。
宗昙没有再继续紧紧抱着他,反倒松开了手。
刚才用手臂箍住他的动作,大约是害怕他冲进光柱里吧。
宗昙难得说这样多的话,往日里他连自己的事,都懒得解释那么多,更别提去说别人的事了。
“夏家教他何为自尊、何为人格、何为温暖。”
“哪怕这一切,全都有目的性,但在那种处境之下,根本不可能舍去。”
“他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具有利用价值,好让这份温暖能够存在得久一些。”
“我们是恨夏家的。”
“可若不是夏家,一年内有大半时间,不是发疯便是痴傻,那样的人生又会好到哪里去?”
也正是这种爱恨交织,才会比一般的恨来得更加绵长。
可悲的是,摧垮江听云的不是恨,而是他人的善意和温柔。
殷长夏的眼泪快要夺眶而出,明白了江听云平静之下的溃烂和激烈:“原来是这样……”
进入光柱的那些红绸,将江听云的身体一点点勒紧,让他完全不成人形。
他是由蜘蛛组合而成的,身体自然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