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又看见有更多新兵聚成一堆,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好像在听谁演讲。
“奶奶的,怎么这帮家伙一到休息时间就这么不让人省心……
“不不不,小生乃温文儒雅之士,怎么可以口出詈语呢?”
裴教官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怒气冲冲地扒开最外层的士兵。
“叫你们休息不是让你们开会!”
然而让他吃惊的是,士兵只是往旁边让了让,仍然全神贯注地听着中间那人的讲话,好像完全没有看见自己的上司似的。
好你个河北田舍郎……裴行俭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怒不可遏地大吼:
“你们是听他讲还是听我讲?!”
这一喊果然有奇效,前面的人扭头看了看他。
然后,给自己的教官默默地让开一条路。
裴行俭看见,在人群的中央,确实有一人站在柳条箱上,正在激情演讲。
待看清那个不速之客的面貌,小裴的嘴角几乎抽筋了。
“你们知道对面大唐一斗米多少钱吗?五十贯铜钱!
“这些钱甚至比它能买的米还要重!
“大河对岸的同胞们苦不堪言,在山西战线的士兵,他们的姐妹要卖身来换饭吃,老农种出来的米自己也吃不到!
“诸君,我们要奋斗!只有解放全天下,才能最后解放我们自己!”
一番演讲的煽动性极强,果然让在场的新兵们一个个心潮澎湃,想要奋斗了,一个个都振臂高呼。
“誓死追随陛下!”
裴行俭只想把头埋进土里。
战士们的积极性已经很爆棚了,千万不要再勾引他们了……
…………
“你不是让大伙儿听你讲吗?怎么让你讲却不吭声了?”
会后,李明一脸坏笑地挖苦着裴行俭,一边背着手走在前面,巡视着新兵的训练。
裴行俭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以人臣之礼,战战兢兢地全程陪同陛下巡视,支支吾吾道:
“不……不知陛下亲临前线,未亲迎圣驾,还望陛下恕……恕罪……”
他真傻,真的。
单知道陛下在兖州前线卖头拉仇恨,没想到会突访恒州……
“这不怪你,是我没有提前通知。”
李明大度地挥挥手。
“对面已经看穿了我们调虎离山的战略,我继续留在兖州也没有意义了。
“与其回平州坐办公室,不如来前线视察,整兵备战。”
这是实在话,现在大明的头等大事,莫过于打仗了。
“陛下圣明。”裴行俭说道,并不是完全出于恭维。
“这也是多亏你们勠力同心啊。”李明颇为满意地看着新兵的操练。
雄壮威武,令行禁止,一招一式有模有样。
放到其他朝代,已经足以称得上是精锐了。
“只是,和天策上将的虎狼之师相比,总感觉还是差了些实战的血性。
“宝剑锋从磨砺出,仍然需要再打磨一段时日啊。”
李明语重心长地指出。
作为从辽东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初代创业者,他是亲眼见识过战争的血腥和残酷的。
裴行俭唯唯诺诺,完全没有刚才军训手下的气势了:
“陛下圣裁!”
李明靠了过来,压低声音问:
“我们最近推行的战争新政,收紧了财政,压缩了民生。底下有没有怨言?”
事实上,在战争新政发布以后,李明就一直在密切关注民间的舆论。
都穷兵黩武了,民间有反弹是肯定的,问题是反弹有多大,是否会威胁到政权的稳定性,是应该继续收紧还是适当放松……
治大国如烹小鲜,治国就是要在不断的微调中,达到民生和战争的最优平衡。
如果手法粗暴,方向盘一把打到底,国家这盆“小海鲜”就得被震碎了。
只是没想到,在自己提高赋税、收紧民生,全面开启战争机器以后。
民间的反应不说波澜不惊吧,也可以说是喜迎新政了。
至少房玄龄和长孙无忌给李明的报告是这样的。
全国人民喜迎物价上涨是吧?
他怀疑,自己的手下在报喜不报忧,在把他当冤大头耍。
所以没到一地,他必亲自询问当地民情。
而对于陛下问出的送命题,裴行俭自然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没有没有,大家都很支持。”
李明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真的?”
裴行俭:“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