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还真不太显眼,长相过于普通,甚至也不高大,但很是壮硕。
吴玠何许人也?以历史上的战绩而言,他当真大得超越了许多人,他在陕西与金军力战,收复过永兴军路,大败过金军许多名将,甚至大败过完颜宗弼之强军,正是靖康之后,泼天之功,空前之胜利。
甚至多少算是最早打破金军无敌不败神话的主要之人,后来更也策应岳飞北伐。
此时不过二十七八的年岁,他还有一个弟弟叫做吴璘,兄弟两人正儿八经的良家子出身,两人同在一军,一直都是齐上阵,便是同仇敌忾,生死相依。
苏武此时,着实意外,他知道韩世忠会来,便是没想到吴玠吴璘兄弟也在。
这场风云际会,还有意外收获。
挺好挺好,不免也要说几句:“吴兄弟初一看,不觉奇异,再一看,必也是骁勇无当之辈!”
苏武夸着,便也转头去看刘延庆,说道:“刘总管座下,竟是如此多的骄兵悍将,西军人才辈出,教人敬佩!”
刘延庆笑着点头:“也知苏将军麾下,骁勇无数!”
人都认全了,就要开始结善缘了,刘延庆父子,其实……难评,这些难评之事,便是苏武来日操作的机会。
这一彪人,来日都得弄到麾下来。
苏武落座,开口:“从来都听得西军善战,最擅长血战鏖战,却也是最贫苦之边关,童枢相每每都以西军之事教导于我,西军之事我也听得太多太多,一直以来,心生向往,今日亲眼见得诸位,真是人生幸事!”
众人听来,竟是没想到还有这一遭,那真是荣幸,刘延庆只管开口来说:“恩相抬举我等罢了……”
苏武摇着头:“岂能只是抬举,今日一见诸位,便知枢相所言非虚,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甚闻名!”
刘延庆虽然心中荣耀不已,也左右去看麾下众人,那也是与有荣焉,却是话语依然谦虚:“诶,苏将军之能,那才是如雷贯耳,今日再见,更是风采不凡,少壮之辈,无出右者!”
苏武铺垫够了,只管来说:“诸位初来乍到,我比诸位早来了一些日子,打了两仗,颇有收获,更也知诸位远来之难,也知边关苦寒,诸位不易,既是同在枢相座下效命,自都是一家人,午后,我派人从营中着钱八十万贯来,先来与诸位赏军,便是尽我与诸位同僚之情谊!”
嗯?
刘延庆陡然一愣,什么事?是不是听错了?
只看满场众人,个个呆愣当场。
苏武哈哈一笑:“这世间英雄豪杰,今日我在此见了一半,平生最愿与世间真豪杰真英雄为伍,见得诸位,我心中欢喜难耐,八十万贯,午后就来!”
刘延庆不敢置信,只问一语:“子卿……苏将军所言,可是当真?”
众人目瞪口呆全去看苏武,几十人目光只聚一处。
这些鄜延路来的汉子,这些从黄土高原里来的汉子,是真穷,大宋第一穷也不为过。
他们,为国戍边,也保卫着自己的家乡,他们每一个人,都有一种奇怪的特质,他们的脸上都有一种属于高原的红,黑红黑红,嘴唇上,个个都卷着皮……
他们都并不十分高大,但是个个硬朗非常,每个人身上,都笼罩着一种灰灰黄黄的感觉,是那黄土高原的风沙“浸透”在身躯之中,是水都洗不去的基因印记。
你可以说他们真没见过世面,你甚至还可以说他们都是土包子。
但他们又来自大宋最骁勇之处,是此时此刻之大宋最骁勇之军。
他们甚至在历史上的某一刻,是大宋最后仅剩的一点脊梁。
说什么汴京繁华,江南富庶,在那大厦倾覆的时刻,岂不汗颜?
苏武环看一圈,再来一语:“要不,我再添二十万贯,只管凑个一百万贯来,再多调拨一些粮草来,如此,当也能让诸位暂时过得宽裕一些,如何?”
刘延庆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此时闻言,更是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这这……这如何来说,这如何好说……这……”
一百万贯,对此时此刻的刘延庆而言,那真是泼天的巨款!更别说还要加粮草。
刘延庆支支吾吾之语,有西北人的礼节与客气,无功不受禄,随便受人这么贵重的礼物,下意识里应该是要拒绝的。
但……他心中又拒绝不了,这又教人如何去拒绝?
便是一时之间,唯有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个话了。
满场再看,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苏武也在环看众人,再来开口:“诸位都是豪杰,我生平,就敬重豪杰,只当是枢相之赏,是枢相之恩,如何?”
刘延庆已然站起:“这如何使得,苏将军也不过是领兵之将,必也不富裕,岂敢收苏将军如此厚礼?”
苏武不答,只道:“如何使不得,只管是我与诸位之义也,战场之上,都是悍勇之辈,我自效死,诸位也自效死,诸位有难,我以命来救,我自有难,诸位必也如此,好汉豪杰,相交之义,岂是些许钱财可比?钱财与我而言,与诸位而言,又算得了什么?”
“我等初来乍到,寸功未立,着实是……”刘延庆知道,自己必须客气起来,不能真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当真见钱就眼开,穷是穷,骨气也要有。
苏武不由分说,只管打断来说:“英雄豪杰辈,只管是意气相投,今日来见,见的就是豪杰之义,若是如此见外,不把我当自己人,不把我当兄弟,我自出门就走,便只当诸位西北骄兵悍将,看不起我苏武就是!”
苏武这招,用得不知多少次了,大招一出,从来百试不爽。
刘延庆被打断了话语,立马也是左右去看,一时间还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只看兄弟们,也看看儿子。
湟州总管王渊来言,话语铿锵:“既是苏将军如此看重,我等岂能轻贱了此番义气?收就是了,只管来日总有人情相报,但……一百万贯实在太多,三十万贯吧,三十万贯就是……足矣足矣!”
刘延庆立马也点头:“对对对,苏将军自也不易,如此奋战连连,尸山血海里来去,即便攒了一些家底,也是兄弟们用命换的,三十万足矣!”
苏武还是那一招:“若非英雄豪杰辈,我一贯都不会给,今日来此,只说义气,诸位不要我苏武这份轻贱之义气,倒也无妨,无妨无妨……我自走就是!”
苏武说着就真往门外走,就得这么干。
众人哪里能让他这么走,只管苏武走得几步去,正走到韩世忠身旁,韩世忠连忙来拦,最后的那吴玠就坐在门口之处,便是立马把门口堵住,那是万万不能让苏武以为我等西北汉子看不起他。
“将军大义,且坐且坐!”这是韩世忠之语,拦是在拦,请也是在请。
便是韩世忠这辈子活了三十年,何曾见过世间还有这般大义之人?
也听得童枢密夸过苏武,说苏武在京东两路,有义薄云天之名,韩世忠听来,只当是这人讲义气,是好汉,却是万万没想到讲义气到了这般地步,世间可还有第二个?
苏武那自是不坐,只管来说:“到时候,打破杭州城,我自第一个入城去,那城里贼寇劫掠多少,到时候与诸位来分,诸位莫不是又不要了?终究看不起人?”
刘延庆已然下座来拉,刘光世也是一愣一愣的,见父亲下座,连忙跟去,也来拉苏武再坐。
刘光世还帮着父亲来解释:“我等非是看不起将军,我父更不是那个意思,是着实被将军惊到了,惊骇到了……将军快坐!”
刘光世,是真怕自己父亲把这件事给搅黄了,钱粮也没了,人还得罪了,这是何必呢?
“唉……刚才还称子卿,便是又成了将军,我敬重诸位,诸位怕是不喜我……”苏武真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也是他年纪在这里,几乎算是最小。
刘延庆左右一看,与众人都对了眼神,便是笃定点头一语:“子卿啊,那就不多言,再多言,显得我是那娘们秉性,只管送来,我都收下就是,情义如此,便不多言,都是军汉,这番情义,只看来日!”
苏武闻言大喜,起身拱手:“一言为定!”
刘光世在旁笑来:“好好好,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啊,哈哈……可惜了,今日不能痛饮,与苏将军这般世间豪杰,就当痛饮一番!”
苏武那是雷厉风行,只管起身:“我这回真要去了,只管回营安排此事,一会儿,诸位派人在营门来接。”
刘延庆又愣了愣,却是一语:“不急不急,再坐坐?”
苏武只管拱手就去,不坐,飞快就走,这回倒也不好再拦了。
只待苏武一去,帐内众人,一时沉默,各自对视,便是在场所有人,这辈子哪里遇到过这种事?听都不曾听说过。
一百万贯在延州之地,那是多少钱?好几个州府一年的赋税加在一起,不过如此。
这位苏将军,那是说给就给,不收还来气。
这世间竟还有这般义气之辈?当真是大开眼界。
终是刘延庆来说一语:“世间真豪杰也!”
王渊也点头:“一道来,恩相只把他百般来夸,听多了不觉话语之意,见了面,才知恩相所言句句不假啊!世间真豪杰也!”
刘光世也还是愣的:“父亲,这般情义,来日可如何去还啊?”
韩世忠在后来接,话语铿锵:“我辈军汉,只管问心无愧!”
韩世忠,粗犷豪爽之辈也!
“对,是这个道理,只管问心无愧!”刘延庆抬手一指韩世忠,便是夸他说得好。
门口走进来一人,正是熙河前军统领辛兴宗,眯着笑脸进门来,左右一看,便问:“都在?诸位这是议的什么事?怎的不等我回来?”
众人皆看他一眼,竟是无一人来答?
(祝兄弟们新的一年,新的气象,万事亨通,事事皆成,财源广进,阖家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