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不说话,活人还要活。
他知道玄奘的出发点是慈悲。
一种跳脱于尘世之外、俯瞰众生沉浮的慈悲。
可问题也恰恰出在这里。
大和尚的慈悲,是对整个世界的悲悯。
而他李北玄的仁心,却只能一砖一瓦地砌在具体的人身上。
一个活着的安西百姓,一个战死的士兵,一个刚在父亲尸首边断奶的孩子。
这些才是他不能也不敢忽略的众生。
佛门不问是非功罪,只问因果轮回。
可他不能不问。
如果真的什么人死后都能一视同仁,那活着的人,又为何要分善恶忠奸?
为何要守法行义?
为何要浴血战斗?
若佛说此世是梦,那人为何还要流血去护梦中人安枕?
所以李北玄始终不信“空”。
不信那种将善恶、是非、仇恨都捻碎、溶进一生“阿弥陀佛”里的空。
他宁可信“实”。
哪怕这“实”是血,是泪,是要背在身上一辈子的冤屈与悔恨。
他没办法像玄奘一样,把敌我两个字从法会里一笔勾销。
他也不愿让那些拼死守城、守家、守人心的冤魂,最终与屠刀之下的罪魁共赴同一个净土。
这不是狭隘,而是选择。
尘世之人,终归要活在尘世的逻辑里。
佛可以大悲大愿普度,但李北玄不能。
他负不起这“平等”二字的重量。
哪怕他尊重玄奘、敬其风骨与信念,可这一点上,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道深沟。
一个从人间望向彼岸,一个从彼岸望回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