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读信时,注意到“青梅之谊”四字的墨色明显深于其他,仿佛写信人曾在此处久久停留,而“退避”二字力透纸背,最后一笔甚至划破了信纸。
“三日前就收到了,”段少阳将信纸一点点攥紧,“他连见你一面的勇气都没有。”
“三日前......”雪儿喃喃重复着,声音轻得几乎被雨声淹没。信纸在段少阳掌中皱缩的声音格外刺耳,让她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段少阳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宁可寄希望于我这个外人,也不愿当面与你说清楚。”信纸在他掌心已彻底皱成一团,“这样的懦夫,值得你......”
“够了!”雪儿突然厉声打断,伸手夺过那封皱皱巴巴的信笺。她指尖微颤,一点点将揉皱的纸张重新抚平,仿佛要将那些字句再细细读上千百遍。
段少阳眸光一沉,突然劈手夺过。还不等雪儿反应,他已扬手一掷——信纸如折翼的白蝶,倏地没入雨幕之中。
“你......”雪儿猛地站起身,却见那信笺已被雨水打湿,墨迹在雨中渐渐晕开,最终化作模糊的灰影,消散在一片泥泞里。
段少阳负手而立,声音比雨水还冷,“既已决定放手,又何必反复纠缠?”他转头望向雪儿苍白的脸,“这封信,本就不该存在。”
亭中立时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雨势渐歇,山间薄雾氤氲。
雪儿怔怔望着远处朦胧的山影,雾气中忽见几个黑影挟着一抹素白踉跄而行。那白衣人步履蹒跚,衣袂上沾着斑驳血痕,在青灰山道上格外刺目。
“倪少教主......炼毒......”断断续续的喝骂声随风传来。雪儿猛然攥紧亭栏,檀木栏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原本看不清雾中那白衣人的面容,可这句“倪少教主”入耳,犹如惊雷炸响——那被铁链锁住的身影,不是倪可笑又是谁!
“是倪大哥!”雪儿脱口而出,话音未落,段少阳已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只见倪可笑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麻核,正被两个黑衣人架着往深山方向拖行。
“是尊统派的人。”段少阳眼神骤冷,右手已按在玉箫上,“他们抓倪可笑作甚?”
雪儿顾不得方才的争执,急道,“必是为了逼天日神教就范!"她快步走出凉亭,却被段少阳扣住手腕,“他们既敢明目张胆劫人,山中必有埋伏。”
话音未落,山道上突然亮起数十火把,如一条吐信的火蛇蜿蜒而上。狞笑声清晰可闻,“戌时三刻若不见倪老贼,就先剁他儿子十根手指!”
雪儿随手拔出腰间鱼骨剑,寒光在指间流转,“管不了这许多,他是我的结义大哥......”话至此处突然噤声,因见那白衣人抬头望来——倪可笑苍白的脸上竟带着诡异的笑意,朝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雪儿眸光一凝,侧首低声道,“表哥可看清倪大哥神情?他方才......似乎在向我们示意什么。”
段少阳眯起眼远眺,山雾缭绕中只见那白衣人影低垂着头,不由摇头,“相隔甚远,实在难辨。”
雪儿指尖轻轻摩挲着剑柄上的缠绳,眉头微蹙,“不对......以倪大哥的性子,宁可玉石俱焚也不会任人摆布......”她突然按住段少阳执箫的手腕,声音压得极低,“这一路太过顺遂,倒像是......”
“请君入瓮?”段少阳眸光一凛,反手扣住她微凉的指尖。
雪儿眸中寒芒乍现,指节捏得剑柄咯吱作响,“当年我为一己私心将他拖入这浑水,他却始终对我一片赤诚......”话音忽止,喉间似哽住什么,再开口时已带了几分嘶哑,“今日纵是刀山火海,我也......”
话犹在耳,她已如惊鸿踏雪般掠出亭外。玄色衣袂在暮色中绽开,宛若一朵凌霜而放的红梅。
段少阳望着那道决绝的背影,玉箫在指间旋出三朵莹白的剑花,“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摇头轻叹间,人已化作青烟一缕,踏着雪儿留在湿滑石阶上的足印追去,每步落下,必与她先前的足迹分毫不差。
二人借着渐浓的暮色,远远辍在那队黑衣人之后。山势渐陡,嶙峋的岩壁上不时闪过刀剑寒光——每隔百步便有一处尊统派的暗哨,黑衣劲装的守卫手持强弩,如鹰隼般巡视着山路。
“走这边。”段少阳突然扣住雪儿手腕,带着她闪入一道被薜荔遮掩的山缝。湿冷的岩壁渗着水珠,将二人衣衫沾湿。
前方那十几支火把在雾中蜿蜒,像一条游动的赤蛇,倒成了最好的引路标记。
绕过第三处暗哨时,雪儿足尖不慎碾碎一枚枯枝。“咔”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山间格外刺耳。
崖上立刻传来厉喝,“什么人!”段少阳猛地将她按在岩壁上,玉箫已抵在唇边,箫声混着山风呜咽,竟似夜枭啼鸣。那暗哨狐疑地张望许久,终于退回阴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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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儿眸光一凝,只见段少阳左臂衣袖被锋利的岩角撕裂,一道寸余长的伤口正在渗血,她急忙探手入怀欲取金疮药,忽听得前方山道上传来倪可笑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
循声望去,暮色中赫然现出一座古刹的轮廓——飞檐翘角刺破浓雾,斑驳的朱漆山门上,“慈航普渡”四个鎏金大字已然褪色,在火光映照下泛着诡异的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