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龙月没有什么特殊反应。
徐文钥不介意,因为他还没有说完。
“你是很喜欢高高在上的感觉,但你更享受旁观人陷入欲望和底线之中,变来变去的脸,对吗?因为那样更有意思,对吗?”
“和你讨论过很多次人性,你似乎都不太在意,可见,你过得很肆意,对吗?”
“但是,你还是为家族做了很多,说明你很重视家族利益,对吗?”
打游戏的人,手上的动作放缓了。
“但这里存在一个悖论,我听闻世家子弟将家族利益放在个人之上,署名能带来的利益已经大大高于匿名,可你却反其道而行选择了匿名,说明,存在着一个理由,完全压制了以上的所有规则,对吗?并且,你的家族也不认为你的行为有异,说明你的家人们也认可这个理由,对吗?”
这次,龙月不再无动于衷。她玩游戏的手彻底停了下来。缓缓转过来的脸上,徐文钥第一次看清了她眼中的冰冷。
迎着这道冷冷的视线,徐文钥眼中却出现了笑意。
这样才对。
已经接触到的,是一部分的她。现在呈现在他面前的,是触及底线后才能窥见的另一部分的她。
可可爱爱、孩子气的她,和眼前这个冷冰冰的她,加起来,才是真正的龙月。
孩子嘛,一直以来都用天真将残忍遮盖得严严实实。
他却不满意。
因为部分是很好,但不够。必须是一整个才对。
这几天被视而不见的烦躁总算是有所舒缓,龙月如今的反应让徐文钥愉悦极了,这验证了他的猜想。
暂时将这种喜悦封存,徐文钥继续追加筹码:
“很幸运,我和你认识足够久,聊得足够多,可以确定,你很珍惜你的部分家人。但你的兄长、姐姐并没有足够的份量能压制你,你爷爷也不可能,毕竟你对他嫌弃居多。所以,那个压制你的源头,一定是对你最好的长辈——你的奶奶,对吗?”
“够了!”龙月随手将手机丢在茶桌上,眼中凝结的霜华厚重可见,无声地命令徐文钥闭嘴。
调整了呼吸,龙月双眼开阖间便收敛了情绪,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徐文钥,很是冷静地注视着他,拉开嘴角,缓缓开口。
“我不明白你今天的用意,我希望,话题就此结束。”
“我拒绝。”徐文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说过,代价什么的,我愿意付,我也有能力付。”
“我恐怕这些超出了你能承担的范围。”龙月冷笑,毫无波动的瞳孔中,映出徐文钥平静的脸。
“我从来都高于你的预期。” 徐文钥继续反驳。
之前是他忽略了,但这几天下来,倒给了他机会去思考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事情,结合这次的匿名事件,让他发现了蛛丝马迹。
“我知道今天是我冒进,我道歉。然而,我必须告诉你,有些事情我察觉到了,即使你不说我也开始明白了。”徐文钥直视龙月的眼睛,试图探究着其中可能的变化。
他是不知道她做了多少的安排,但他也不是个傻子。
毕竟,很多事都围绕他开始。匿名的事爆出来后,他才终于把那么多线头连在一起。
如果不是前期他花太多时间去适应新环境,以他那么多年的团战规划经验,他本该早就注意到才是。
“所以,在一些事情上,你可以告诉我。我也有资格知道。这才是今天我们谈话的目的。” 不准无视他,这四天真是受够了。
“。。。”
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无声对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整个客厅都没有声响,只有游戏里的环境音效在安静的客厅里互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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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浪声、海鸥叫声和穿过建筑物的风声中(龙月的游戏角色位于海边,绝地先锋为此搭配了相应的环境音效),龙月开口了。
她耷拉着脸,原先的冷酷完全消失了,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纠结地问徐文钥,反而让徐文钥愣了一下。
“我这次的布局,就这么糟糕吗?怎么一个两个都能看得懂?不应该呀?”
看着又一次变脸、孩子气地咬着指甲、开始怀疑自己能力的龙月,徐文钥在呆愣一秒后,失笑出声。
“你,你怎么,”怎么会这么可爱啊。压住后半句,徐文钥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按理来说我的落子不该出这么大的纰漏。”龙月很是纠结。
姐姐就算了,毕竟她有给姐姐解释了很多,怎么连其中的棋子都知道了。这已经不是纰漏,是事故了。她实在理不清啊。
没错过她话语中越来越浓重的疑惑,徐文钥仰头看自我纠结的龙月,发现了问题。
难道到目前为止,这人都不知道,她做的这些,到底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助力吗?
如果真的是无意识的行为,徐文钥填满笑意的眼睛微微眯起,心中有一头被锁住了很久的野兽开始蠢蠢欲动。
他很是突然地拉住龙月的左手臂,让这个站着画圈圈思考的人重新坐在沙发上,低头,眸子黑得有点吓人。
而困惑的那个人还在低着头复盘,一点都没有注意到。
“龙小月。”徐文钥唤龙月,“你想知道原因吗?”
有人抬起头,杏仁大眼睛回望他,听着徐文钥有点喑哑的声音对她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龙月斟酌了一会儿利弊,还是想知道自己为什么出了问题。
所以,从第一个回答开始。
“你说的不错,我喜欢的,就是比其他都重要。” 说到“喜欢”,龙月又顿了一下,引起了徐文钥的若有所思。
“比起声名远播,我是更享受独立在外,看那些因为一点点荣耀、一点点欲望、就失去了控制的人。多有意思啊。”
龙月用手指比划出一点点的手势,肆意的笑起来。
“你猜的很正确,奶奶是对我非常重要,所谓规则,我不承认的,就不存在意义。”
“只有一点你猜错了,奶奶给我的,不是压制,是请求。”
龙月不再看徐文钥,移开了视线,转动身体,重新捡起茶桌上的手机,点开黑掉的屏幕。
“奶奶说,我和爷爷太像了,我们活得太自我,太独断,所以要有所限制。她请求我,向伟大的人学习。为了让我理解何为‘伟大’,她带我见过很多的人。”
“直到,我自己定义出,何为伟大的人,”她眨眼,转头有些出神地望着徐文钥的眼睛,“是走在黑暗里,坚定地寻求光的人。”
“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政客,也不是腰缠万贯的商人。那些都是无聊的东西。”
龙月又撤回了视线,将注意力投注在手机屏幕上。
她没留意到徐文钥一直在观察着她,依然沉浸在自己的解答中,“我见过很多这样的人,王建国教授算一个,燕大很多上了年纪的老学究都是这样的,但更多的,在华科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