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武将们的底线预期。”
裴元指了指这条线,对朱厚照说道,“若是武官们的期望得不到满足,自然容易生怨,若是他们的期待击破了这条线,势必会带来动荡。”
朱厚照对此还是很自信的,仍旧坚持自己的判断,“不至于此。”
裴元却没接话,而是提醒道,“陛下难道忘记了如今的汹汹物议了吗?现在文官清流们不是正要追究那些武官们无法遏制霸州叛军,导致叛乱规模扩大的责任?”
“霸州之乱打了两年多,吃过败仗的将领比比皆是,不然也不至于让霸州军有了那么大的规模。”
“现在朝廷的赏赐未曾落实,又开始追究他们的责任。”
“若是有人在他们坐在沙地里交谈的时候,说一句‘狡兔死,走狗烹’该当如何?如今文武之争,渐渐起了火气,若是武官们忌惮报复,一定要为陛下清君侧,又当如何?”
朱厚照立刻瞪大了眼。
大明的政治斗争,可一直都是刀刀见血的。
真要是变生肘腋,后果不堪设想。
朱厚照有些慌了。
这、早上吃饭的时候,大明还好好的……
自己是不是吃了什么脏东西?
就在朱厚照紧张回忆菜谱的时候,就听裴元指着最上面那条线说道,“这就是咸宁侯仇钺。”
“仇钺的功绩赏赐,名不副实,若是诸将们都用仇钺的标准期待奖赏,那么朝廷只能滥赏,为天下笑。这倒也罢了,只怕以后再有叛贼,诸将都将坐视,冀望侯伯。”
裴元又指了指最下面那条线,“这是毛锐。毛锐丧失最多,还丢了将印。陛下如何处置此人,就决定了这场大议功的风波,将会如何兜底。”
朱厚照从慌乱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脱口道,“他就是‘雍齿’。”
裴元满意点头,“不错,此人就是‘雍齿’。”
朱厚照迅速的思索着,向裴元问道,“你的意思莫非是要我先赏毛锐,稳住人心?”
裴元摇头,“非也。”
说着再次指了指最上面的那根线,“仇钺的侯爵封赏,已经拉高了武官们的期待。”
又指了最底下那根线,“若是再赏毛锐,又抬高了他们的底线。”
最后指了指中间的那条线,“那陛下您能做出的赏赐,可就没有多少回转的余地了。”
朱厚照很聪明,看着裴元为他构建的模型,思索着说道。
“仇钺封伯乃是五年平何锦时得到的,此事已有定论,不必再提。驱散赵燧得以封侯的赏赐,也是为了激励众军,做出的额外恩赏。这些既然已经有了明赏,就没有反悔的道理。仇钺为国辛劳,朕不愿意看到老将有所闪失,可以让他称病,由其子仇昌顶替他的职位。等仇钺故去,再由仇昌袭爵。”
仇钺顺利拿到可以世袭的侯爵,职务又由他儿子顶替。里子面子都照顾到了,对此应该会很满意。
其他人那些觉得赏罚不公的武官,也能得到少许安抚。
裴元对此也很满意。
那仇钺虽然不是杨廷和的小弟,但是他和同样有西北背景的彭泽相交莫逆。两人的关系特别好,彭泽几乎把仇钺的儿孙当成自己的儿孙来看待了。
这仇钺几乎可以说是杨廷和小弟的小弟。
能让此人暂时退出政治舞台,让他不成器的儿子接任,显然是件好事。
就听朱厚照又道,“那毛锐虽然丧师辱军,但素来兵无常势,也让他回家养老吧。”
朱厚照说完,又征求裴元的意见,“裴元,你觉得如何?”
裴元叹服道,“圣明无过陛下,如此一来就能安稳军心,不至于有宵小之辈狗急跳墙了。”
朱厚照的目光在桌上那三条浅浅的酒渍上打量了一会儿,心中也有些犯愁。
稳住局面不难,该如何封赏的问题仍旧没有解决。
朱厚照指了指中间那条酒渍,向裴元询问道,“那朕该怎么做才好呢?”
裴元的目光也落在中间那条酒渍上,随后对朱厚照道,“有这两条界限在,不管怎么做,事情都差不了多少。”
朱厚照正要松一口气,就听裴元道,“无非是‘出力不讨好’和‘不出力也不讨好’两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