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四盯着田垄上发黑的罂粟苗。上月暴雨冲垮山堰,七成烟苞烂在泥里,如今连熬鸦片的柴火钱都凑不齐。他刚摸出裹着破布的银角子,老苟的铜尺突然戳向田埂:"哟,这株苗子长到界外了!"
尺尖挑起棵蔫巴巴的独苗,根须上还黏着邻家王驼子田里的泥。
"按株抽税,一株两分钱。"老苟的算盘瞬间加了三栏,"王驼子地里少一株,你地里多一株——偷税五块,罚款十块!"
而王驼子是在自家灶台前被抓走的。
刘家军发明了"株税丈量法":把竹篾编的漏筛罩在罂粟田上,每筛孔对应一株苗。那天老苟带人抬来丈宽的铁筛,往王驼子田里一扣——筛孔正卡住三十二株病苗。
"筛孔外的算野草,筛孔里的算烟苗。"老苟的算盘打得冒火星,"一株两分,三十二株六角四分,四舍五入收一块!"
王驼子摸遍全身只有七枚铜板。兵痞们把他绑上竹架,像晒烟叶似的吊在村口黄葛树下。老苟往他脚底板涂蜂蜜,成群的红头蚂蚁顺着蜜痕往上爬。
"税钱能赊,利息按天算。"老苟往蚂蚁堆里撒烟灰,"明日此时,连本带利三块银元。"
半夜徐老四偷摸去解绳子,发现王驼子早咬断半截舌头——血顺着蚂蚁搬家的队伍,一路滴到刘家军的告示栏上,把那《禁粮令》的"禁"字染得猩红刺眼。
徐老四抱着饿晕的小女儿闯进县衙时,老苟正在檀木桌上打算盘。
算珠是白骨磨的,框架是生铁铸的,横梁上刻着"亩税株税,算无遗策"八个篆字。这铁算盘是刘司令亲赐,据说用刑场死囚的肋骨泡过朱砂,夜里会自己噼啪作响。
"求苟爷宽限半月……"徐老四额头磕出血,"等烟膏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