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皇后、权贤妃辞世,王贵妃成了永乐在宫中唯一可以倾吐心扉的女人。
“能让皇上高兴,真是件不易的事,亏娘娘想的出。”晋眉又是感慨,又是称赞,思忖着皇上高兴的成分中有多少是有益于太子的,思忖着自己满肚子的话该如何向皇上信任的贵妃说起,再由她于委婉中转达皇帝。唉!她心里长长一个叹息,皇上莫名其妙的沉郁和不快,皇上喜怒不常的脾气和秉性,皇上每一个难看的脸色,皇上每一个不利太子的举 动,都像在剜她的心。那要是自己的父亲,她一定会跑到他跟前,不顾一切地把是非曲直 说清楚,把汉王的所作所为说清楚,可,不是,父亲张麒在她受封太子妃的第二年就去世 了。今天,他面对的是公爹,是皇帝,前有《大明律》挡着,后有礼教纲常不许,任何一 点点出格的举动都会招致夫君的致命之灾啊!
汉府疯狂到极点了,居然在太子最低落的时候着人投毒,待她回身再找那两个小内侍 时,却已服毒自杀了,好干净利索。最近又听说,金忠和杨埼的府上都进了刺客,却没能得逞。她想亲自到武英殿找父皇去说,碍于那纸榜文,又止步了。攒到一起吧,她早已想好,一旦夫君有难,她就会破釜沉舟,仗着以往父皇的看重,一定去说,和盘托出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愤懑,死而无怨。但今日,这个“难”还算是压城的黑云,还不是压顶的泰山, 所以,她要千方百计想办法周旋,到王贵妃这儿来,就是她百计中的一计。
她说:“母后病逝,贵妃娘娘便是母仪天下的第一人,皇上依靠,皇太子依靠,宫里宫外多少人景仰,诸事缠身,乍一想起,扯个闲话都不敢了。”
“再这样说,可要掌嘴了。”王贵妃嗔怪,“同一屋檐下,我们情同母子,义同姐妹, 扯闲话、拉嗑子,说什么不成?既不是朝堂,又不见命妇,就是往开了说,宫中的这点人、 这点事,又有多少可说的?所以,外间传进来一点事都觉得新奇。”
“是呢。”张妃附和,那就从闲话扯起吧。 “有这样的事,道是奇也不奇。我们得个男婴,视若宝贝,后半世就有了寄托。可前些时日,听说京师一些愚钝之民竟厌恶男婴,生而弃之,真是残忍,伤了天地之仁不说, 又失了父母之道。”
因触动心事,王贵妃听了低头不语。她嫁皇上三十年,只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封永安公主,现随驸马袁容住在北京。另一个封常宁公主,体弱多病,下嫁黔宁王沐英之子沐昕, 谁知,这位学究式的小公主于永乐六年二十二岁时就病逝了。
驸马广平侯袁容也不让她省心。有一次,时任右军都督佥事的吴允诚在北京办事,偶然乘马经过驸马府,被袁容撞见,硬说吴允诚失礼,令属下责打,差点就把个正二品的佥事打死了。永乐听说后,险些气翻了,立即给留守北京的赵王高燧写信:“我太祖高皇帝十几个公主,十几个驸马,自洪武以来,大臣往来于驸马门前,谁曾闻下马的旨令?晋时王敦为驸马,纵恣暴横,终至灭亡,前车之鉴,不可不知!你以此信示袁容,令其速将械 辱佥事之人送京师,从重议罪。”
尽管有王贵妃的面子,尽管有袁容靖难时的战守之功,但永乐不以为然,维护法度, 维护战将,且从此再瞧不上这位驸马。
情知贵妃无子,一女早逝,扯个闲话还这样唐突,张妃自觉失言,一时竟不知如何挽回, 愧疚地低着头,白皙的脸上有些发红。窗外,一阵寒风掠过,透进丝丝寒意,才清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