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唱词..."林晚抱着木匣推门而入,白纱手套下的手指微微发颤,"盐晶检测结果出来了,除了登州、两淮、长芦三处盐场,还混有微量芒硝——那是废弃盐仓特有的成分。"
许昭突然将账簿猛地翻转,烛火在"良辰美景奈何天"七个字上跳跃:"你看!这句唱词共七字,对应北纬32度7分;'赏心乐事谁家院'八字,恰好是东经119度8分!"他抓起朱砂笔,在舆图上狠狠点下三点,"三处盐场的坐标连成等腰三角形,而这个交汇点..."笔尖重重戳在扬州城外三十里处,"正是十年前因私盐案废弃的鹿鸣盐仓!"
林晚倒吸一口冷气。舆图上那个红点仿佛突然活过来,化作陈有富死不瞑目的双眼。她想起验尸时的诡异细节——死者瞳孔里凝固着半片破碎的盐晶,像是某种恶毒的诅咒。
次日破晓,二十名衙役裹着晨雾逼近鹿鸣盐仓。腐朽的木门在推力下轰然倒塌,霉味混着浓烈的咸腥扑面而来。许昭举着火把踏入,蛛网在火光中噼啪作响,照见满地散落的盐袋。这些袋子上印着不同盐场的徽记,却都被刻意抹去了关键印记。
"大人!"林晚突然蹲下身,镊子夹起墙角半片衣角,"死者指甲缝里的特殊纤维,和这个材质完全吻合!"她展开物证袋,褪色的粗布上还沾着暗红血迹。
就在这时,地窖深处传来锁链拖曳的声响。许昭猛地抽出佩刀,带领众人循声而下。霉湿的台阶尽头,铁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诡异的红光。踹开门的瞬间,众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僵在原地——
满地朱砂绘制的莲花咒纹在火把下泛着油光,中央祭坛上堆满账簿残页。一个佝偻身影正在焚烧文件,听见动静缓缓转身。那人脸上缠着浸血的绷带,只露出左眼,在火光中泛着狼一般的绿光。
"沈府的护院教头,赵元甲。"许昭刀刃轻颤,"盐运司的档案记载,你本该在五年前因私通海盗被处死。"
绷带下传来沙哑的冷笑:"陈有富那老东西,非要把私盐生意牵扯进什么'大计'!"赵元甲突然扯开绷带,露出半边被火烧毁的脸,"他说那些唱词坐标能算出龙脉,能让盐商们改天换日!"他癫狂地抓起祭坛上的账簿残页,"看到这些莲花咒了吗?是沈万钧那狗东西让我画的,说要镇住所有知情者的亡魂!"
林晚突然注意到祭坛角落的木箱。撬开铁锁的瞬间,腐臭的气息扑面而来——箱内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具孩童尸体,每个孩子心口都插着琉璃莲花灯,灯油早已干涸,凝结成暗红色的血痂。
"这些都是天生六指的孩子。"赵元甲倚着墙滑坐在地,声音突然平静下来,"沈万钧说,六指是天赐的算筹,能算出龙脉走向。陈有富发现了这个秘密,想带着账簿去告发..."他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他们不知道,我儿子也是六指..."
许昭的佩刀"当啷"落地。他想起陈有富尸体旁未写完的血字——那个扭曲的"六"字,此刻仿佛化作一张巨大的网,将所有人都困在其中。
就在这时,地窖顶部突然传来重物坠落的轰鸣。赵元甲猛地扑向祭坛,抓起最后一叠账簿塞进嘴里。林晚冲上前想阻止,却见他脖颈青筋暴起,竟生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鲜血喷涌间,他含混不清地嘶吼着:"龙脉...龙脉要现了..."
坍塌的地窖里,许昭在尘埃中摸索到半张烧焦的图纸。残页上,用朱砂绘制的莲花咒纹中央,赫然标着"龙穴"二字。他抬头望向正在崩塌的屋顶,恍惚间看见无数琉璃莲花灯从天际坠落,照亮了运河上漂浮的盐船,也照亮了船舷上密密麻麻的六指手印。
这场持续了十年的阴谋终于浮出水面。沈万钧表面是乐善好施的盐商,背地里却豢养巫祝,寻找传说中的龙脉。陈有富发现了这个秘密,想用唱词坐标作为证据告发,却因此招来杀身之祸。而赵元甲,这个本应死去的海盗,为了给儿子报仇,潜伏在沈府多年,最终成为了这场血色迷局的终结者。
当晨光再次洒在扬州城时,鹿鸣盐仓已化作一片废墟。林晚在清理现场时,从瓦砾堆里找到半块带齿痕的盐块。这让她想起陈有富手中的证物——或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这位精明的盐商想告诉世人的,不仅是凶手的线索,更是一个关于贪婪与救赎的古老传说。
运河上,新的盐船又开始往来。只是每当夜幕降临,船夫们总会看见水面漂浮着琉璃莲花灯,在雾气中明明灭灭。老人们说,那是鹿鸣盐仓下的冤魂在寻找回家的路,而那些用朱砂绘制的莲花咒纹,至今仍在扬州城的某个角落,诉说着被盐晶封存的血腥往事。
许昭将所有案卷整理完毕时,发现自己的手心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粒盐晶。他凝视着这颗晶莹剔透的晶体,突然明白,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盐不仅是百味之首,更是一面镜子,照见了人性最深处的贪婪与恐惧,善良与罪恶。而那些被写进唱词的秘密,终将随着运河的流水,永远沉入历史的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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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盐政司档案库的霉味混着樟脑气息扑面而来,许昭的指尖划过积灰的檀木柜架,在"戊申年私盐案"的卷宗上停驻。羊皮纸封皮已泛黄发脆,朱批的"证据不足,不予立案"字样刺得他眼眶发烫——这行字的墨迹下,分明有被刻意涂抹的深褐色痕迹。
"大人,您看这个。"林晚抱着铜制放大镜疾步而入,白纱手套捏着账簿残页,"账簿上'两千担改三百担'的涂改处,墨层里检测出松烟墨与花青颜料的混合成分,和五年前案卷里盐商的签字一模一样。"她将两份文件平铺在案,烛火摇曳间,两个"沈"字的起笔弧度如出一辙,连墨渍晕染的缺口都严丝合缝。
许昭突然扯开封存案卷的火漆,泛黄的供词散落桌案。当看到证人证词栏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本该作证的漕运船夫李阿水,死亡记录竟与结案日期相差不过三日。尸检报告上潦草写着"失足溺亡",但死者指甲缝里的深褐色纤维,与鹿鸣盐仓发现的麻绳材质完全相同。
"有人在销毁所有关联证据。"许昭的声音冷得像运河底的寒冰。他翻开另一本尘封的盐商名录,沈万钧的名字赫然在列,名下产业旁用朱砂批注着"特批优渥"。更令人心惊的是,现任盐运使吴明远的履历里,五年前恰在刑部任职,正是此案的主审官。
当夜,许昭乔装潜入吴府。书房的烛火映出窗纸上晃动的人影,他屏息贴近窗棂,听见吴明远阴沉的声音:"赵元甲死得太早,那些龙脉的秘密..."话音未落,瓷器碎裂声骤然响起。许昭撞开雕花木门,只见吴明远瘫坐在地,面前的炭盆里,半张绘着莲花咒的图纸正在燃烧。
"大人这是在销毁什么?"许昭用佩刀挑起残纸,焦痕间隐约可见"龙穴"二字与《牡丹亭》唱词的笔迹。吴明远突然癫狂大笑,嘴角溢出黑血:"龙脉现世之日,便是我等飞黄腾达之时...沈万钧那蠢货,以为用孩童祭天就能镇住天机..."
林晚带人赶到时,只看见吴明远七窍流血的尸体。在他袖中,搜出半枚刻着"盐引司印"的残缺印章。经比对,这枚印章竟与五年前案卷上的结案印鉴如出一辙——当年所谓的"证据不足",不过是官商勾结的遮羞布。
当晨光再次照亮扬州城,许昭站在盐政司衙门前,望着重新查封的沈府宅邸。运河上,百姓自发点亮的河灯随波漂流,灯面上写满对冤魂的祷祝。林晚捧着最新的检验报告走来,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愤怒:"李阿水的骸骨检测出砒霜残留,而当年的仵作...正是沈府的远房亲戚。"
许昭将五年前的案卷与新证物并排放置,那些被掩盖的墨痕在阳光下终于显形。它们不再是简单的文字涂改,而是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黑网,网住了二十余条无辜性命,也网住了扬州盐政十年来的贪腐真相。
运河的风卷起案卷一角,许昭伸手按住,却触到纸张夹层里暗藏的玄机——在《牡丹亭》唱词的背面,用针刺出密密麻麻的小字,记录着每一笔私盐交易的细节,以及那些被灭口者的姓名。这些用生命书写的证据,终究穿透了层层黑幕,让真相重见天日。
第三章:暗潮涌动
扬州盐运使衙门的铜铃在暮色中摇晃,许昭握着案卷的手微微发颤。案头摊开的紧急公文墨迹未干,盐运使周世昌龙飞凤舞的批文刺得人眼疼:"三日内结案,定性江湖仇杀,账簿内容严禁外泄。"窗外骤起的狂风卷着运河水汽拍在窗棂上,将这行字晕染得扭曲变形。
"大人,这不合常理!"林晚推开门,白纱手套还沾着尸检时的血渍,"赵元甲指甲缝里的皮屑DNA与沈府管家匹配,鹿鸣盐仓的账本也指向官商勾结,怎能..."
"噤声!"许昭突然按住她的手腕,目光死死盯着墙上悬挂的"明镜高悬"匾额。那匾额的金漆剥落处,隐约露出底下未洗净的暗红痕迹,像极了陈有富脖颈处的伤口。他压低声音:"周世昌今晨突然从京城归来,连官服都没换就召集会议。你注意到他腰间的玉佩了吗?和田白玉雕的莲花,与沈府祠堂的纹饰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