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天灾人祸,人们多希望自己长生。”温豪说,“潜心于道的人,以殇子为寿,以彭祖为妖,是说人生中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看到越少越好,羡慕不受人间情感毒害的人。其实总归于看破和舍得的心性,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彭祖长生也非他的错,是妖是寿都好过殇子。”
过路看不出是行者还是癫狂道士的人敲着粗杖,吆喝着长调从他们前路过。侯圣骁目光从他破烂衣着上停了一下,转眼投给蔡氏。蔡氏点点头,意会了他的想法。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蔡氏说,“朝生夕死的菌草,一天就是他的一生,古木则放慢自己的生活,以千年作春秋。在于寿命的不同,天地万物对生命的观念也不同,人也是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死观。”
“那不知侯掌门是怎样的生死观?”温豪问。
不愧是纵横传人,时刻掌握着主动权。侯圣骁心想。
“不如我来问先生一个问题吧。”侯圣骁说,“人,所看到的,都是亦真亦幻的世界,所以有时候很难做出选择,有时事情不能满足自己的意愿。在这样的世界,先生可有什么发现?”
温豪说道:“掌门可记得我那奇怪的庭院?传统风水上,它可是犯了大忌。”
前后院大门相通,风水学上是不允许的,据说这样的居室极易招鬼,除了温豪,恐怕还没有什么人能住这样的屋舍。
“我把庭院比作人心,完全敞开,一览无余,会让人奇怪,难以接受。现实便是如此,第一不能直视的是太阳,第二是人心,无论是善是恶。”温豪说,“江湖无处不在,有人就会有勾心斗角,因为人心难测,人与人之间往来就会有江湖。”
侯圣骁向远处眺望,他记得这条路前有座凉亭。与智者言与博,不妨一会儿给温豪论论实例奇物。
“先生的庭院我略有印象。”侯圣骁说,“先生将其比作心,心中凌云劲竹是真君子,心前种树,方知四季更替,事事了于心,并且可见一叶而知秋。”
温豪朝他歪了歪头:“侯掌门见识果然不同常人。”
“君子之德,圣人之道于浊世自磊落。”侯圣骁说。
“掌门之言颇得我心。”温豪回以赞赏。
侯圣骁勾了勾嘴角,这一场论析又得了胜利。捭阖者,有开有合,在温豪语中空隙通其意顺其心,于被动时避开无需必答的问题,回寰夺取主动。纵横捭阖,在于很好的使用联于破,虽覆能复,不失其度。
温豪说“颇得我心”,虽有欣赏,但总归没达到“深得我心”的程度,说明侯圣骁只是达到了相同意见的程度,还没对他产生太大的吸引力。就像姜太公,心中应该是有辅佐之意,只看对方有没有本事打动自己。姜子牙所看重的是诚意,温豪来试的是才华见识以及德行能力。
“先生请看那里。”侯圣骁伸出手指。
温豪顺他手指看去,看见一座凉亭下的阴影处长着歪曲枝干的奇树。枝干弯曲虹蜷,将上截的枝叶厉然刺向有阳光投射的天空,如数把锋利的剑,锋刃直指苍穹。正值枯荣盛秋,叶片发黄落了大半,露出沧桑干瘪却坚韧的枝,然而可以想像在春夏之际这棵追求阳光的奇树郁郁葱葱的模样,那将何等鲜亮、何等蓬勃!
“我所建立的破晓,是一个崇尚光明的门派,不畏惧簕殄或蚀天神教的封杀,不在黑暗中苟活,能够独树一帜。”侯圣骁说,“我身旁这位是一名画师,在他们画界最欣赏的是美者和奇者。此树可谓是奇,因为亭子的遮挡,它生长弯曲才得到阳光沐浴。画家之妙,皆在运笔之先,好的画如同奇景一样,能无尽的展现意境。一个组织的魂魄,就该达到奇景神妙的境界,拥有自己的‘奇’。”
温豪看着奇树,仿佛看到枯槁的枝条从硬变软,旧叶被新叶代替,整棵树焕发出生机,卓越的灵性育之枝干纵横交错雄健阔大,畅快淋漓!
蔡氏打量过树后看了眼侯圣骁,作为一介画师,他自然对奇物奇景感触更深。并未学习却能以此为题倾诉画理,就是所谓“一石不晓而多画意”吧。
“奇树之意?”温豪一字一顿。
这就是破晓与众不同之处?
侯圣骁没有回答,也无需回答,他的意思已经表明,不需要再做过多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