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一辆彩车,不是从大路上、而是从田野里缓缓驶来。
它从西方而来。只见那面,在地与天的交界处,初出的麦茬正以青青的嫩意捧承着斜阳的余彩。那个方向没有路,那车子却是一路碾过青青麦苗,就这么在麦田中破青而来。车厢两边同时不断地撒出些细小银钱来,亮晶晶地闪,似乎在跟那弘文馆比阔,似是在奢侈地补偿着那田家农户的青苗钱。
——那辆车子极其华丽,虽相距还远,已让人感到它的朱彩斐然。
场中的人这时都看到了。那摇光泛彩的车子不知怎么借了斜阳的余晖,把自己更做了进一层的装点。人人几乎同时想到了一件事:这就是那辆嫁车?邪帝为了它甚至不惜砸毁了皇太后的御辇!
可它怎么敢来,弘文馆摆出彩擂,武英殿环伺左右,可它居然真的敢来!
天色已是迟暮。两方彩霞方浓,仿佛天机织锦,那文采早胜过人间五彩。
而那帝女花,而那迟慕晴,竟真的趁着这迟暮之晴,驾着一架嫁车,如此逶迤地款款而来……
擂台上的争斗胜负已分,可这一场的胜出却已无人喝彩。
得胜的那个女子看着那好容易争夺来的最后的一个位置,那是主擂上十二把蒙着锦缎的椅子中的最后一把,可惜连她的师友都已注目场外。没有人关注她,一时也无人宣告胜负,司礼之人都失职了。那女子怨愤地望向场外,只觉得那辆车子仿佛从天际驶来,车轮辘辘,似乎转眼压碎了她好容易得到的珍宝样的声名,让她的脸上一时嫉恨,一时茫然……
副台上的郝婆婆几个人却同时面色凝重起来。
隐于暗处的过千庭与他手下弘文馆中的人,还有秘密布防于暗处的武英殿的人一时也面色凝重。人人都知道“邪帝”是个什么样的人,人人也知道“帝女花”又是什么样的角色,他们既敢出现,那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一时想到的竟不是攻击,而是如何防备。
……那辆车子却不疾不缓,好半晌才走近,却只在离场外人群松散处还有数丈许的地方停了下来。
那车子好大,八马主驾,八马为副,车厢两侧还有横板。那横板宽过二尺,两侧却共坐了四个侍妇、四个侍女。只见那四个侍妇个个都目光凝定,允称好手。魏大姑几人一见她们神色就更凝重起来。
驾车的却是个黑而且老的妇人,一头雪白的银发,逆光如蓑,握鞭的手上却套了好大一颗祖母绿的戒指。那戒指沉沉的碧,只有苗人才会有这样款式的宝戒。她另一手握着一根丝鞭,鞭子从首至尾,竟镶得金红璨然,那都是各种宝石在晚晴下焕发出的泽彩。
车上四个年少的侍女在一天余光之下,个个也都似莹珠嫩玉、眉眼娇妩,一时把满场的人看了个呆。
田笑低低道:“迟慕晴!”他怀里的环子动了动,似乎醒了过来。
铁萼瑛的脸上冷硬一泛,她忽然飞身而起。田笑一抓没抓住,只有疾疾追问道:“你干什么?”铁萼瑛空中冷然道:“趁这个工夫,搅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