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万余人被分批押解,将踏上前往宁古塔的漫长路途。哭嚎声、咒骂声、哀求声交织在一起,震得城墙上的麻雀都不敢落脚。
“我爹是两朝元老!你们不能这样!”
“冤枉啊!我要见皇上!”
“孩子还小,求求你们放过他吧……”
囚车旁,锦衣卫面无表情地执行命令。有人试图挣扎,立刻遭到鞭打;老人体力不支倒下,就被拖到路边;孩童哭闹不止,母亲只能紧紧捂住他的嘴。
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议论声此起彼伏。
“听说是勾结倭寇,这些年沿海的惨案都有他们份。”
“活该!去年李家强占我十亩水田,逼得我爹上吊!”
“可七万多人啊,里面会不会有无辜的?”
“嘘,小声点,锦衣卫听着呢……”
城楼上,杨涟负手而立,冷眼俯瞰这一切。他身后站着张惟贤和几位指挥使,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大人,是否太过严苛?”
年轻的锦衣卫百户王焕低声问道:“七万人流放,江南士林恐怕……”
杨涟没有立即回答,风吹动他的官袍下摆,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许久,他才开口:“嘉靖年间,倭寇肆虐东南,死者数十万。隆庆、万历两朝,江南赋税年年拖欠,国库空虚。这些人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你清楚吗?”
王焕低下头:“属下愚钝。”
“江南积弊已久,非雷霆手段不能根治。”
杨涟转身看向众人,缓声道:“今日之痛,是为了明日之安。”
张惟贤点头:“杨大人所言极是。接下来安抚百姓才是关键,否则容易生变。”
“我正是此意。”
杨涟从袖中取出一卷文书:“我已拟好三条措施,请各位过目。”
文书上详细写着:
一、田亩重新丈量,按人口分与无地佃农;
二、减免赋税三年,鼓励耕种;
三、设立义仓,赈济贫民。
“好!”
杭州卫指挥使陈安拍案叫绝:“这三条若落实,江南民心可定。”
张惟贤仔细阅读后提出:“丈量田亩需防胥吏舞弊,我建议由锦衣卫监督。”
“正合我意。”
杨涟点头:“陈指挥使,请你抽调识字兵卒协助丈量;国公,锦衣卫负责核查;王百户,你带人巡视各州县,遇有欺压百姓者,就地正法。”
众人领命而去,杨涟独自留在城楼上。远处最后一队囚车正缓缓驶出城门,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泛着血色。
……………
接下来的日子,杨涟几乎走遍了杭州周边州县。他亲自监督田亩丈量,确保每一寸土地都登记在册。在余杭县,他发现一名胥吏暗中篡改地契,当即下令杖责五十,革除功名。
消息传开,各地丈量工作顿时顺利许多。
赋税减免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杨涟要求用白话书写,让不识字的百姓也能听懂。他还在各县设立申诉处,专门处理赋税不公的案子。仅半月时间,就平反冤案百余起,追回被贪墨的税银三万两。
义仓的设立最为复杂。杨涟从抄没的家产中拨出粮食二十万石,分储各州县。他亲自设计了一套严密的发放制度:每户凭官府发放的木牌领粮,木牌上刻有防伪标记;每日发放数量登记在册,由锦衣卫定期核查;发现冒领者,全家连坐。
这一日,杨涟来到钱塘江边的渔村巡视。往日这里盗匪横行,渔民苦不堪言。如今江面上渔船往来,岸上孩童嬉戏,一派祥和景象。
“杨大人来了!”
一位白发老渔夫高呼,顿时全村人都围了过来。
“大人,多亏您分了田地,我家现在有饭吃啦!”
“我儿子从义仓领的粮食,救了我老伴一命啊!”
“大人青天啊!”
村民们跪倒一片,有人甚至磕起头来。杨涟连忙扶起最前面的老者:
“诸位请起,这是朝廷,是皇上的恩典,杨某只是奉命行事。”
老渔夫颤巍巍地捧出一条新鲜的鲈鱼:“大人,没什么好东西,这条鱼请您收下。”
杨涟摇头:“老人家留着卖钱吧。朝廷有令,官员不得收受百姓馈赠。”
老渔夫浑浊的眼眶里泛起泪光,粗糙的手掌攥着鲈鱼不肯松开:“大人不收,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啊!”
周围村民见状纷纷附和,有人捧出自家晾晒的干菜,有人摘下脖颈上挂着的腌肉,七手八脚往杨涟跟前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