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李治也骑着马靠了过来,作势欲下马。
“你不去玩玩?——不必下马,在马上说话即可。”李承乾微笑着说道。
得了陛下的亲口恩准,李治这才坐回到马鞍上,苦笑着摸着脑袋。
“回陛下,臣尚且年幼,不善骑射,就不去扫哥哥们的兴了。”
这个托词很完美,表现出了一副自己羽翼未丰、绝无对皇兄取而代之的无辜模样。
但是李承乾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李治是无法融入亲王们的游戏中,感到无趣才退出的。
毕竟那些亲王在第二次八王之乱中都做过李治的对头,知道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兄弟,真下起手来能有多黑多狠,心里膈应。
唉……李承乾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等到他驾崩、李治登临大宝以后,那些得罪过李治的庶出兄弟们,恐怕都活不长了吧。
不过,身后事他管不到了。
光是身前的那些破事,就足够让他焦头烂额的了。
李承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在心里盘桓许久的问题:
“皇太弟,关于最近的局势,父皇……没有和你说什么吗?”
李治的表情有些暗淡,摇了摇头:
“没有。”
现在的这对皇家父子关系有些倒反天罡。
在中原大战前,李承乾处处防着太上皇老爹。
不是想把他赶出立政殿,就是试图阻止他接触军国大事。
甚至连暗杀老爹的脑筋也不是没有动过。
而在中原大战以后,李承乾被对面的李明上了强度,反过来寻求太上皇的建议指导、乃至亲自干政了。
然而李世民偏偏和大儿子反着来,一回京就主动搬出立政殿,直奔后宫,坚决不掺和国家大事。
这就让李承乾有些抓瞎了。
没有老爹的辅助,他面对大明的压力越来越力不从心。
便另辟蹊径,想让父皇最疼爱的雉奴和阿兕子去替他探探口风。
阿兕子李明达对一家人还玩心机十分反感,直接抗旨不从,拒绝了皇帝哥哥让她当商业间谍的请求,李承乾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李治则出于共同利益的原则,擦着未成年的边,硬着头皮往后宫大门口的甘露殿里钻,和父皇进行了亲切友好的会谈。
在二人垂泪诉说亲情了几个晚上以后,李治果然——什么干货也没能套出来。
小滑头怎么可能斗得过老滑头?
唉……李承乾又双叒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抱怨道:
“如今大唐陷入了困境,社稷累卵、百姓倒悬。父皇难道就这么干看着么……”
就在李世民还在中原前线调戏薛仁贵、和李靖飙车的时候。
李承乾也在大后方被李明调戏得不要不要的。
交州反复无常、川蜀僚人动乱、岭南蛮族作祟、闽越山越劫掠、洱海大唐藩属屡遭吐蕃袭扰……
整个大唐南方乱成了一锅粥。
这场乱局始于朱雀门之变后,是李治摄政时期无法压服南方的后遗症。
被某位卑鄙无耻、又极擅长和异族打交道的大明开国皇帝给钻了空子,以交州为导火索,放了一颗大烟花。
“太上皇陛下说……”李治怯怯地看了一眼皇帝,又垂下了眼睛,欲言又止。
李承乾摆了摆手:
“父皇转告你什么了?皇太弟但说无妨。”
“太上皇陛下直言,治国是陛下的权利与义务,他……无权插手。”李治小声说道。
这番说辞是经过他美化了的,老李的原话是“如今他是皇帝,关我什么事”。
不过李承乾自然知道老爹的真实意思,脸色黑沉了下去。
李治敏锐地觉察到了皇兄不太美丽的心情,立即贴心地替他挽尊:
“陛下请勿担心。根据最新的情报,交州的乱局已经稳定,以阮富春为首的蛮酋慑于陛下天威,主动放弃了抵抗。
“交州安定,南方其他地区的蛮夷动乱也成了无源之水,很快就能平息。”
“但愿如此吧,阮氏反复,不可尽信。”李承乾闷声道。
“这背后都是李明在捣鬼。”李治继续给皇兄进行着心理按摩。
“李明那厮诡计多端,连太上皇也只能和他将将打个平手。
“陛下运筹帷幄之间,便在交州挫败了他的图谋。这不正好证明了陛下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陛下自当大展宏图,何需他人在旁指导呢?”
这一通教科书级的马屁,让李承乾很是受用,觉得自己好像又行了。
“皇太弟说的有理,朕应当更自信一些。”
朕已经是大人了,还是皇帝,怎么还能处处依赖自己的父亲呢,况且朕和父亲的关系其实并不算融洽……他在心里小声对武媚娘坦白道。
“武媚娘”不禁莞尔:
「陛下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交州阮氏怎么就偃旗息鼓了?难道陛下真觉得自己天生神力?」
这……李承乾被自己的心魔问住了,下意识地反问。
“难道南方有诡?”
“您说什么?”李治一愣,不知为何皇兄会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呃……咳咳,朕的意思是。”李承乾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立刻改口道:
“相比南方边疆的疥癣之疾,百姓的民生才是真正的问题啊。”
对于皇帝关心民间疾苦的发言,正常来说大臣们都是要吹捧一下的。
但是马屁精李治却说不出口,脸色跟着沉了下去。
因为,国内的民生真的出了大问题。
在李世民陛下主政的贞观时期,百姓的生活还算宽裕。只要别倒血霉、连续遭个几年灾,即使最底层的百姓,家里也还能留有些余粮。
绝收一次,还不至于全家喝一年西北风。
但是到了如今李承乾陛下的永庆时期,大伙儿的日子就艰难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