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现在怕回京兆伊府?” 苏南星突然打断他,将捣药杵重重搁在石臼里,“渭州近在咫尺,西华山派就在那里,你是怕见到曾经的师门?”
李星群后退半步,撞得身后木架上的药瓶叮当作响。他弯腰去捡滚落的药罐,喉结上下滚动:“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指尖抚过罐身陌生的纹路,这与西华山派特有的云纹截然不同,更让他想起离开师门时,王异塞给他的那枚玉佩,上面刻着 “正道” 二字,如今还贴身藏在怀中。
苏南星望着少年低垂的脑袋,突然想起三年前在谷中初见时,他也是这般倔强又脆弱的模样。那时的李星群背着一把长剑,眼神中满是对未来的迷茫与坚定。她转身从木箱底层翻出个油纸包,甩在桌上:“哭丧着脸做什么?这是密州买的桂花糕,本来给三娘带的,先便宜你了。”
糖霜在烛火下泛着微光,李星群喉咙发紧。苏南星向来如此,从不直说关心,却总能在最要紧处递来温暖。他抬头时,正撞见对方别开脸整理药箱的动作,瞥见她耳尖泛红:“明日寅时出发,要是再犯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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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啦,再说姐姐要用银针封我哑穴。” 李星群难得露出笑容,捡起一块桂花糕咬下,甜味在舌尖散开,也化开了心中的郁结。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映着桌上摊开的行军地图,新的征程即将开启,而那些对师门的复杂情感,或许会在某一天,随着战火与硝烟,迎来真正的释怀。
密州城的夜雾浓稠如墨,将客栈的灯笼晕染成模糊的光斑。纳福客栈的柴房里,祝一蹲在角落修补着破洞的行囊,麻绳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展筠盯着墙上剥落的墙皮,突然打破沉默:“三娘姐整日对着西北方向发呆,马家那边怕是凶多吉少。”
话音未落,门 “吱呀” 被推开,李三娘裹着黑色斗篷闪身而入,腰间马家软剑泛着冷光。她径直走到桌前,抓起半块硬邦邦的饼塞进嘴里,沙哑开口:“我要回凤翔。”
“胡闹!” 祝一猛地站起,手中的针线扎进掌心也浑然不觉,“齐国人在京兆伊府布防,沿途都是叛军关卡,你去送死?” 他瞥见李三娘袖口渗出的血迹,这才发现对方小臂缠着简陋的绷带。
李三娘扯下染血的布条,露出一道狰狞的刀伤:“今早去码头打听消息,被方腊的暗哨发现了。” 她指尖轻抚过伤口,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马家世代经商,在秦地人脉极广。若能带回马家的商队私兵,既能解凤翔之急,也能在徐州战场上派上用场。”
白飞突然从房梁上翻身跃下,绣春刀出鞘的寒光映亮他棱角分明的脸:“算我一个。我在西北混过几年,认得些小路。”绣春刀是一起战斗锦衣卫的兄弟给他的,他晃了晃腰间沉甸甸的钱袋,“马家富可敌国,救出他们,说不定还能搞到几车火器。”
展筠腾地站起来,少年人脸上满是焦急:“可公主说过,没有调令擅自行动……”“调令能救我兄长的命?能守住马家百年商号?” 李三娘突然掀翻桌子,碗碟碎裂声惊得窗外野狗狂吠。她弯腰拾起母亲绣的香囊,布料上的并蒂莲早已磨得褪色,“马家每年向朝廷缴纳的赋税,能养活十万大军。现在他们有难,我不能当缩头乌龟!”
子时的梆子声穿透浓雾传来,李三娘和白飞趁着夜色溜出客栈。白飞牵着两匹从马厩偷来的快马,马鞍上捆着水囊和风干的肉条。李三娘翻身上马,最后回望了一眼灯火零星的密州城,突然解下脖子上的马家玉珏递给白飞:“若我死在路上,你拿着这个去马家商号,他们会给你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银子。”
白飞将玉珏狠狠塞进她手里,扬鞭催马:“少咒自己!等咱们带着马家军杀回来,定要那些叛军血债血偿!” 两骑身影很快消失在弥漫着硝烟味的夜色中,唯有路边折断的芦苇,在风中摇晃着指向西北方向 —— 那里,凤翔府的城墙正承受着北齐铁骑的冲击,马家祖宅的屋檐下,不知还能否传出熟悉的铜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