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的泪水滴落在曦曦手背,在苍白的皮肤上晕开细小的涟漪。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他颤抖着伸手,想触碰女儿眼下青黑的阴影,指尖却在距离皮肤半寸处骤然停住。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酸,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他拽进那个噩梦般的雨夜。

三天前的傍晚,幼儿园走廊里空无一人。凌霄盯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的数字,会议室里老板拍桌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这个项目必须今晚出方案!” 他匆忙给妻子苏晴发了条消息,转身冲进暴雨中。等他赶到幼儿园时,保安正哄着缩在墙角的曦曦,小女孩怀里紧紧抱着被雨水浸透的书包,发梢还在往下滴水。

“爸爸……” 曦曦看见他的瞬间,嘴唇青紫地喊了一声,随即瘫软在他怀里。急诊室惨白的灯光下,医生举着化验单质问:“孩子肺炎加重为什么不早点送来?” 凌霄的视线越过医生肩头,看见苏晴跌坐在走廊长椅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眼泪无声地砸在膝盖上。

“凌霄,你根本不配当父亲!” 苏晴的怒吼在耳畔炸响。此刻病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凌霄慌忙抹去眼泪,抬头就撞进妻子通红的眼睛。苏晴手里提着保温桶,塑料盒碰撞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医生说要清淡饮食。” 她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声音冷得像结了冰。凌霄注意到她眼下浓重的黑眼圈,发尾还沾着未干的水渍,显然是冒雨出去买的食材。

“我来吧。” 凌霄伸手去接勺子,却被苏晴躲开。女儿的小手突然动了动,含糊地呓语:“妈妈……” 苏晴的肩膀剧烈颤抖了一下,温热的粥顺着嘴角滴落在曦曦枕头上。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绿色的波形剧烈起伏。凌霄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苏晴已经扑到床头按响呼叫铃。医生护士推着抢救车冲进来时,他被挤到墙角,只能眼睁睁看着白大褂在眼前晃动。

“血氧下降!准备插管!” 医生的声音让凌霄眼前一黑。记忆闪回到去年冬天,曦曦第一次肺炎住院。那时他还能抱着女儿在病房里转圈,用手机播放她最喜欢的《小星星》。可自从升职后,他总以 “项目忙” 为由错过家长会、生日会,甚至连女儿学会系鞋带都是从苏晴朋友圈的照片里得知的。

“爸爸骗人!” 曦曦上个月哭着挂断视频电话的画面突然刺痛他的神经。当时他正陪着客户应酬,满桌的酒杯倒映着手机里女儿委屈的小脸。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她的咳嗽声已经很明显了。

抢救室的门重新打开时,苏晴双腿发软地跌坐在椅子上。主治医生摘下口罩:“暂时稳定了,但孩子免疫力太弱,必须尽快确定治疗方案。” 凌霄注意到医生欲言又止的眼神,心里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是不是还有其他问题?” 他抓住医生的袖口。对方叹了口气,从文件夹里抽出张报告单:“我们在做炎症指标检测时,发现了异常淋巴细胞。建议尽快做骨髓穿刺,排除血液系统疾病的可能。”

苏晴突然抓住凌霄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你听到了吗?都是你!如果那天按时接曦曦……”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泪水滴在报告单上,晕开模糊的字迹。凌霄感觉膝盖发软,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记忆里曦曦扎着蝴蝶结奔跑的模样,与病床上插满管子的虚弱身影重叠,像把钝刀在心脏上来回切割。

深夜的医院格外寂静,凌霄坐在走廊长椅上,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泛着冷光。通讯录里 “王总” 的号码被他反复摩挲,最终还是按下通话键。“凌霄?方案做完了?” 电话那头传来麻将牌碰撞的声响。

“王总,我女儿病重,想请段长假……”

“胡闹!” 对方的声音陡然提高,“你负责的项目明天就要竞标,现在临阵脱逃?你知道公司损失多大吗?” 凌霄听见背景里有人喊 “三缺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求您了,就一个月……”

“要么立刻回来加班,要么明天交辞职信!” 电话被粗暴挂断,凌霄盯着黑掉的屏幕,突然想起三年前自己在产房外的模样。那时他发誓要给妻女最好的生活,可现在,他连女儿的健康都守护不了。

晨光透过走廊的百叶窗洒进来时,苏晴从病房里走出来,手里攥着缴费单。“医生说要先交十万押金。” 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家里存款只剩两万,你说怎么办?” 凌霄摸出钱包,几张信用卡被捏得发皱。他想起上周给客户买的那瓶茅台就花了三千,而曦曦想要的书包,他总说 “下次”。

“我去想办法。” 他转身跑向电梯,在楼梯间给所有能联系的人打电话。表弟说刚买了房,大学同学说孩子要交学费,曾经的战友甚至直接挂断了电话。汗水浸透衬衫,凌霄靠着墙壁滑坐在地,手机突然弹出条新闻推送:“父亲为救白血病女儿街头卖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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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肾……” 他盯着屏幕上鲜红的标题,心脏狂跳起来。医院后门的小广告还贴在墙上,“高价收购健康器官” 的字迹被雨水冲刷得模糊。凌霄摸出打火机,火苗凑近纸张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苏晴发来的照片。病床上的曦曦戴着氧气面罩,却努力对着镜头比了个耶,输液管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爸爸,我会乖乖打针,你别担心。” 语音消息里,女儿气若游丝的声音像根针,直直扎进他心里。

凌霄蹲在墙角痛哭起来,泪水混着雨水滴落在小广告上。他想起小时候父亲为了给他凑学费,在工地扛了三个月水泥;想起母亲生病时,硬撑着给他织完最后一条围巾。而自己,竟然差点为了钱走上绝路。

手机再次震动,是大学导师发来的消息:“听说曦曦病了?我联系了血液科专家,明天会诊。钱的事别担心,咱们校友群已经在募捐了。” 凌霄握着手机的手剧烈颤抖,校友群里不断弹出的转账记录刺痛他的眼睛。班长说:“当年你帮我垫付学费,现在该我还人情了。”

当凌霄带着募捐的善款赶回病房时,正听见曦曦虚弱的笑声。苏晴坐在床边,拿着绘本给女儿讲故事,阳光穿过窗户,在她们身上镀了层温柔的光晕。“爸爸!” 曦曦看见他,费力地伸出手。凌霄快步上前握住那只小手,感受着掌心微弱的温度。

“对不起,爸爸回来晚了。” 他哽咽着说。苏晴别过头去抹眼泪,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凌霄突然注意到她耳后的白发,想起上次认真看妻子,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