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雪儿已提着药箱在病患间穿梭。
她俯身为一个发热的小童换药时,一位鬓角微霜的农妇笑吟吟捧来一包荷叶裹着的水晶鲙,“请姑娘和任大人一起尝尝咱们这里的特产,自家做的正新鲜呢。”荷叶上还沾着晨露,晶莹剔透。
雪儿巡视到第三间帐篷时,借着为伤者诊脉的由头,她指尖搭在病患腕间,目光却不由地飘向远处那顶灰布帐篷。帐前的令旗在晨风中翻卷,却始终不见那个熟悉的青衫。
若在往日,此刻他早该带着卓越或者孙启挨个查验药炉火候,亲手为重病者试药温——那专注的侧脸,总会被晨光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雪儿,该启程了。”段少阳清润的嗓音穿透晨雾,伴着骏马不安的踏蹄声在义庄前回荡。
雪儿缓步来到黑玫瑰身旁,见表哥正轻抚马鬃,那匹通体乌黑的骏马在他掌下渐渐安静下来,只是鼻息仍略显急促。
义庄前的空地上早已人头攒动,晨雾中弥漫着艾草的气息。
那位原本已奄奄一息的老汉,在孙儿的搀扶下颤巍巍捧出红布包裹的老山参,参须上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姑娘带着路上吃,补气血......”。
抱着婴孩的妇人挤到马前,将连夜纳的千层底布鞋塞进包袱,针脚里还混着几点暗红——想必是熬红了眼扎破的手指。
“恩人姑娘......怎的这般匆忙就要走了......”妇人话音未落便已哽咽,粗糙的袖口不住地擦拭着泛红的眼角,怀中婴孩似有所感,也跟着咿呀啼哭起来。
“连让咱们......好好备些干粮衣裳的工夫都不给......”她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绣着红梅的帕子,“这是......用姑娘给的药方换的绸子缝的......”
说到此处,妇人突然跪下重重磕了个头,她怀中婴孩的襁褓上,还别着那枚雪儿亲手做的驱瘟香囊。
雪儿连忙俯身,素手托住妇人的臂弯,轻轻将她扶起。“大嫂不必如此,”她声音轻柔,指尖拂过妇人额前沾的黄土时,顺势将一缕散落的鬓发别到耳后。
她又低头为婴孩系紧松散的襁褓带。小丫头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瞧她,突然咧开只有两颗门牙的小嘴咯咯笑起来。
雪儿不禁莞尔,指尖轻点婴孩的鼻尖,“待来年柳絮纷飞时,我定要回来......”她顿了顿,眼中漾起温柔涟漪,“亲耳听丫丫喊我一声姐姐。”
这时几个总角小童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将带着晨露的野雏菊系在马鞍上。晶莹的水珠顺着花瓣滚落,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姐姐一路平安!”孩童们清脆的嗓音交错响起,宛如冬日里雀鸟的啁啾。那个名叫“妞妞”的小丫头突然挣开娘亲的手,攥着叠得方方正正的黄麻纸跑到雪儿身前。
她踮起脚尖儿,将纸片塞进雪儿掌心,又像受惊的小兔子般窜至母亲身后,只露出半张红扑扑的小脸。
雪儿一笑,指尖轻轻展开,三个歪歪扭扭的雪人赫然在目——炭灰勾勒的线条稚拙却生动。她抬眸望向妞妞,那小丫头正被娘亲轻推着后背,扭捏地揪着衣角。
“那个......”妞妞声如蚊蝇,突然鼓起勇气指着画脆生生道,“高高的是任叔叔,中间漂亮的是雪姨姨......”
她突然捂住嘴偷笑,小辫子一甩一甩,“那个扎冲天辫儿的娃娃是妞妞!”话音未落,整个人又羞得埋进娘亲的棉袄里,只余一对红透的耳尖露在外面。
雪儿指尖轻颤,画纸背面还粘着几粒未干的米糊——想必是小丫头趁着用早饭的间隙偷偷完成的“杰作”。
晨风拂过,纸角轻轻扬起。三个憨态可掬的雪人仿佛活了过来,正冲她绽开笑脸。最叫她心头一软的,是那个被妞妞画成“任叔叔”的雪人——素来冷峻的眉眼竟被小丫头描摹得格外温柔。
卓越领着六扇门众人抱拳而立,身后那些平日里刀头舔血的汉子们,此刻却都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