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任冰在帐中对着青铜古钥怔忡出神,指腹反复摩挲着“无想”二字篆刻,百思不得其解。那边厢雪儿与段少阳已行至三十里外的落雁坡。
晨雾已经散尽,雪儿忽地勒住缰绳,回首望去,只见官道蜿蜒如带,消失在远山薄雾之中,哪有半分追兵的影子?
段少阳见状猛地一勒缰绳,胯下白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
他调转马头时,正瞧见雪儿低垂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纤纤玉指将缰绳绕了又松,松了又绕,座下黑马似通人意,踏着细碎的步子缓缓前行。
段少阳忽地展颜一笑,“说来也巧,昨日听一个樵夫大哥说,青州醉仙楼的桃花酿,取的是二月第一场春雨酿制,入口绵柔,后劲却足......”他故意拖长了声调,“不如咱们误了这归期,绕道去讨一杯尝尝?”
雪儿尚未答话,他已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抖出两支青玉杯,杯身雕着比目双鱼,在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他们这一路走得极慢,马蹄踏碎山间晨露、溪畔青苔。
自那日从幽冥深渊重返人间,雪儿还是头一回这般闲散度日——不必时刻警惕暗处的刀光剑影,不用在生死一线间强撑精神,只有段少阳时不时变着花样递来的新奇物事:或是山涧里拾得的七彩卵石,纹理如画;或是市集上淘来的机关木偶,一拧发条便会手舞足蹈。
十余日的闲游慢行,仿佛要将这两年刀尖舔血攒下的安宁,在这山水之间尽数消磨。
夜宿客栈时,雪儿常对镜出神。昏黄的铜镜里,那张清丽面容依旧笼着化不开的寒霜——这般锦绣年华,难道真要在这平淡岁月中蹉跎殆尽?
忽然一阵穿堂风过,烛火剧烈摇曳。明灭之间,镜中容颜渐渐模糊。待火光重新亮起时,她竟恍惚看见任冰的身影浮现在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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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目如昔,嘴角噙着那抹她最熟悉的浅笑,“待此间事了,我陪你看尽山河日月。”
镜中人青衫依旧,连腰间玉佩的流苏都清晰可辨。雪儿不自觉地伸手触碰镜面,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冰凉。再定睛看时,镜中唯余自己苍白的倒影,和窗外一弯冷月。
行至青州城时,正值暮雨初歇。段少阳忽然勒马停在一处石碑前,指着远处飞檐笑道,“表妹,瞧见那挑着杏黄酒旗的楼没有?倒要痛饮一番不可......”
话音未落,忽听得楼内传来琵琶声,如珠玉落盘。雪儿抬头望去,但见二楼轩窗半开,一枝粉桃斜斜探出。
段少阳引着雪儿拾级而上,指尖在她腕间轻轻一托,便将她带入二楼临窗的雅座。红木小几上很快摆开四色时令小菜,两壶烫得正好的桃花酿在白瓷酒壶里微微冒着热气。
雪儿的目光穿过雕花栏杆的间隙,落在一楼大堂那须发皆白的说书人身上。只见老先生将醒木高高举起,在满堂茶客期待的目光中重重落下——“啪”的一声清响,整个大堂顿时鸦雀无声。
她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酒杯的纹路,冰凉的触感却压不住心头莫名的不安。店小二恰在此时躬身过来,笑吟吟地介绍道,“二位客官有所不知,咱们醉仙楼的规矩,说书人从不说那些打打杀杀的江湖事,专拣些稀奇古怪的传闻来讲,今日这出......”
话音未落,楼下已传来说书人浑厚悠长的开腔,“上回书说到长公主府上喜得贵子,今日便接着讲那驸马爷日夜守候在侧的佳话......”
雪儿手腕蓦地一颤,杯中清酒溅出几滴,在月白衣袖上洇开点点淡青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