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突然传来琵琶轮指,惊得雪儿咬下的半块糖差点掉落。段少阳及时托住她的手腕,糖渣却沾在了他指尖。
“别......”雪儿慌忙去拭,却见他从容将指尖含入唇间。灯火照亮他眼底漾开的笑意,“比八岁那年的桂花酿......更甜三分。”
对岸青石上,任冰负手而立,指间捻着两张澄心堂纸。
一张上书“故人无恙,国泰民安”八字如行云流水,笔锋间隐现金戈铁马之气;另一张“与卿相伴,岁岁年年”却笔致缠绵,末笔的“年”字拖出长长的尾韵,仿佛诉说着未尽的情思。
“倒真是个痴情种呢。”漱玉斜倚着老柳,指尖转着个空酒壶。她忽地轻笑出声,“方才我佯装醉倒扑进他怀里,你猜怎么着?”
她故意顿了顿,“他竟用剑气震落了我鬓间珠钗,连个正眼都不曾给呢。这般守身如玉,倒叫人越发想......”
任冰眉头微蹙,信笺收起的瞬间带起一阵寒气,“再弄这些下作手段......”
“便滚回灵山去?”漱玉竟就势贴了上来,吐息间带着淡淡的酒香,“任大哥若真舍得,又何必在雪儿放灯时,悄悄在岸边站了整整一个时辰?”她指尖轻点任冰胸口,“连衣襟都被露水浸透了......”
河对岸,两个身影渐行渐远。漱玉眼波流转,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段少阳放灯时说的话,任大哥可听清了?人家可是当着河神的面,说要八抬大轿迎雪儿过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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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冰眸色倏然一沉,如墨染寒潭。他俯身拾起岸边那盏孤灯,指尖在灯罩上轻轻摩挲,指腹下的字迹犹带余温——“愿她所求皆能如愿”。
河风忽起,灯影在他掌心微微颤动,映得他眉间那道细纹愈发深刻。
“哗啦”一声轻响,河面泛起细碎银光。他松开手,那盏灯便顺着水流打了个旋儿,渐渐漂向河心。
灯影摇曳间,对岸忽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但见雪儿已登上临河画阁,此刻正被段少阳托着膝弯高高举起。
她绯色裙裾在夜风中翩跹,宛如绽放的芍药,玉臂舒展间,将一方朱砂染就的红笺系上老槐枝头。笺尾流苏拂过段少阳眉梢,惹得他朗笑出声,臂上力道又紧了三分。
“任大哥莫非也想讨要那方红笺收藏?”漱玉斜倚朱栏,指尖把玩着一缕青丝,眼波在任冰紧绷的侧脸与对岸相依的身影间来回游移。
她忽然倾身向前,压低嗓音道,“不如我替你去讨要?就说......”
话音未落,一道凛冽剑气自任冰二指中激射而出,“嗤”地一声将三米外一株怒放的海棠拦腰斩断。
粉白花瓣纷扬洒落,漱玉却在这花雨中抿唇轻笑,“任大哥这满身酸气,怎么只敢对着花木发泄?”她眼尾微挑,“你若是现在过去,说不定还能讨杯定亲酒喝......”
任冰面色骤然一沉,眸中似有寒霜凝结。对岸阁楼之上,雪儿正踮起脚尖为段少阳整理衣襟,青年含笑俯首,薄唇堪堪擦过她鬓间步摇。
任冰指节暴起,青白交错,他猛地转身,衣袂翻飞间将满地落花卷得纷乱如雨。
行至胭脂铺前,任冰忽地驻足。鎏金铜镜中,分明映出身后卖泥人的小贩——那人手中虽捏着未成形的泥坯,浑浊的眼珠却死死黏在任冰背上,摊位上插着的糖葫芦早已化成了黏稠的糖浆。
任冰唇角勾起一抹冷笑,随手拿起一盒胭脂把玩,指尖在“醉芙蓉”三个描金小字上轻轻摩挲,铜镜里那汉子的喉结顿时紧张地滚动起来。
“客官要试试颜色么?”老板娘捧着水粉托盘殷勤相问。
“包起来。”
任冰将碎银掷在柜台上,接过用红绸包裹的胭脂盒时——铜镜中,那卖泥人的汉子正慌乱低头,手中刚塑成型的仕女像被他五指一拢,精致的发髻顿时扭曲变形。
任冰指尖轻挑,将那方胭脂贴着心口收好,他负手而行,步履从容似闲庭信步。
那汉子偷眼望去,只见方才任冰站立之处的青砖地上,赫然印着两个三寸深的脚印——竟是方才接货时,生生将内力透入石砖所致。更骇人的是,脚印周围散落的花瓣,此刻竟都如利刃般插进了砖缝之中。
巷尾传来更夫梆子声,任冰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长街尽头。
那汉子低头间这才发现,自己摊位上所有的泥人,不知何时都变成了同一个女子的模样——杏眼樱唇,鬓边一支金凤步摇,正是雪儿姑娘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