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城岭的晨雾如絮,在黛青色的山峦间缠绵不去。
雪儿双手紧攥缰绳,身后是昏迷的十七伏在马背上,随着“黑玫瑰”的颠簸而微微晃动,仿佛随时都会滑落。
这匹神驹此刻也已显得吃力,在嶙峋的山石间谨慎前行,铁蹄不时打滑,溅起的碎石滚落深渊,久久才传来回响。
十七的玄色衣袍已被晨雾浸透,宽大的袖口随着马背的起伏无力摆动,宛如折断的鸦羽。
山路愈发狭窄,右侧是陡峭如削的岩壁,左侧则是深不见底的云雾深渊。雪儿不自觉地咬紧下唇,一股焦躁在心头蔓延。她伸手按住十七的后背,生怕一个颠簸就会让他坠入那无底云雾之中。
“再坚持一会儿......”她轻声呢喃,不知是在安慰昏迷的十七,还是在为自己打气。
“黑玫瑰”似乎感受到主人的焦虑,打了个响鼻,步伐却更加稳健起来。
山间忽闻“咔嚓”脆响,一根枯枝断裂的声音惊起林间栖鸟。雪儿心头一紧,猛地勒紧缰绳,“黑玫瑰”长嘶一声,前蹄高高扬起,十七的身子顿时从马背上滑落。
电光火石间,雪儿纤腰一拧,探身将十七拦腰抱住。两人堪堪稳住身形,她已利落地翻身下马。青丝散乱间,她毫不犹豫地解下束发的红绸带,将昏迷的十七牢牢缚在马鞍上,自己则牵着缰绳徒步前行。
雪儿抬眸远眺,在缭绕的云雾间,半山腰处几间茅舍的轮廓若隐若现。看似不过一箭之地的距离,实则山路迂回曲折。
两个多时辰过去,日头已经高升。当那茅舍终于真切地出现在眼前时,雪儿才发现它比远观时更为破败。
茅草屋顶塌陷了一角,篱笆墙歪歪斜斜地立着,一只受惊的野兔从门缝中窜出,消失在草丛中。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扑面而来的是积尘的霉味。灶台冰冷,倒扣的米缸旁散落着几粒发霉的谷粒,墙角发芽的番薯扭曲着嫩黄的藤蔓——显然这里早已无人居住。
雪儿吃力地搀扶着十七,小心翼翼地将他安置在屋内唯一能称得上“床”的地方——那不过是几块粗糙木板拼凑而成的简易卧榻,上面铺着些干草。她脱下自己的外衫叠作枕头,枕到十七头下。
此处虽然破败,但终究是个能遮风避雨的所在。
雪儿快步走向院中的水井,幸而绳桶尚在。清冽的井水打上来时,晃动着映出她沾满尘土的憔悴面容。
她捧着温热的粗陶碗来到榻前,指尖轻轻揭开十七面上的黑巾,一张出乎意料的面容倏然显现。
眉如远山,肤若新雪,即便昏迷中仍透着几分书卷清气。
雪儿指尖一颤,险些将陶碗打翻。这般温润如玉的相貌,与想象中冷血杀手的形象相去甚远。
她不禁凝眉暗忖:如此风姿俊逸的人物,怎会沦落至折冲府做那刀头舐血的勾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