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
我和袁英在树下铺开块褪色的蓝布,摆上三炷香、一碗白米饭,还有那袋泛着暗红水纹的万魂钱。
袁英没像往常那样念咒,只是盯着香头出神,指间反复摩挲着八卦镜上的裂痕——像条爬在镜面上的死蚯蚓。
她点燃纸钱时,火苗 “噗” 地蹿起尺许高,比寻常火焰更红,却不带暖意。
纸灰被风卷上枝头,在月光里聚成个模糊的人形轮廓,宽宽的衣摆下,隐约能看见有团更小的影子蜷缩着,像被人抱在怀里的婴孩。
我揉了揉眼,再看时轮廓又散了,只剩几片纸灰挂在槐树叶上,形状像极了女人的长发。
“去吧,别再留恋了。”
袁英对着火光轻声道:“下辈子投胎,找个好人家。”
她说话时,那碗白米饭表面突然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像被无数小爪子抓过,米饭中央缓缓凹陷,竟形成个婴儿拳头大小的坑。
我盯着凹陷的米饭,后颈发僵。
想起白天整理万魂钱时,曾在某张纸钱上看见过那一张张扭曲的脸——
眼看那婴儿拳头般大小的拳头没在出现,我刚要开口询问,山风突然转了方向,带着纸钱燃烧的焦味钻进鼻腔。
袁英忽然伸手按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惊人。
我这才发现,那些本该飘向前方的纸灰,此刻正逆流而上,朝着老槐树深处飘去。
在离地三尺的位置聚成条模糊的小径,每片纸灰都泛着微光,像给什么东西照亮前路。
“英娘,这是……” 我喉咙发紧,说不出完整的话。
袁英没回答,目光死死盯着纸灰小径的尽头。
那里有棵枯死的老槐,树干上有个水桶大的树洞,此刻正不断有纸灰钻进去。
更诡异的是,树洞边缘挂着几缕头发,在月光下泛着和万魂钱上相同的青白微光。
她突然从兜里掏出把糯米,撒在纸灰小径上。
糯米落地的瞬间,“滋滋” 声里腾起几簇蓝火,纸灰小径应声而散。
袁英松了口气,沉声道:“阴司的路,活人不能看,低头!”
我哪敢再看,赶紧低头。
等到袁英叫我抬起头来时,我望着重新归于平静的老槐树,发现那碗白米饭不知何时空了。
碗底粘着片指甲盖大小的纸灰,上面模模糊糊印着 “陈言” 二字。
袁英迅速扣住碗口,指腹在碗沿画了个复杂的符号,抬头时眼里闪过一丝痛楚:“走,回去吧。”
下山路上,袁英突然踉跄了一下,靠在树身上喘气。
我看见她后颈处不知何时多了道红痕,形状恰似老槐树洞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