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使的马车刚转过街角,叶阳便扯下披风甩给随从,玄色深衣下摆扫过青砖上未干的酒渍。
林婉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指尖在袖中轻轻蜷起——这是他战时特有的模样,像块淬了火的精铁,连呼吸都带着锋刃的冷。
“去城墙。”他只说了三个字,靴跟在青石板上敲出急鼓般的响。
晨雾未散,城墙上的火把还在忽明忽暗地晃。
叶阳仰头望着雉堞后堆成小山的滚木礌石,忽觉鼻尖一痒——是新劈的松木味混着铁锈,那是燕国工匠连夜赶制的守城器械。
他伸手扶住最近的投石车木架,指节刚扣住横木,“咔”的轻响惊得他瞳孔微缩。
“停!”他喝住正往车斗里装石弹的士卒,屈指叩了叩木架裂痕处,“这根横木用的是桦木?”
老匠头佝偻着背从梯子上爬下来,额角还沾着木屑:“回殿下,松木不够了……”
“不够就去砍野山的橡树!”叶阳抽出腰间匕首,顺着裂痕一划,木屑簌簌落在他靴面,“桦木脆,受不住石弹冲力。上个月代郡那辆投石车怎么塌的?压死三个兄弟的时候,你们说‘松木运不过来’!”
老匠头膝盖一弯就要跪,被叶阳伸手托住:“不是怪你。”他放软了声音,指腹蹭过裂痕里的年轮,“去,把西市仓库的陈年檀木调过来,榫头用铜楔子加固。日落前换不完,孤陪你们蹲在城墙上吃冷饼。”
老匠头抹了把脸,转身时腰间的斧凿叮当作响。
叶阳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喉结动了动——前世在博物馆见过战国投石车的残件,他早该想到木质的承重极限。
“殿下。”林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股暖融融的麦香。
她递来个粗陶碗,“刚出锅的小米粥,趁热喝。”
叶阳接碗时触到她指尖的薄茧——那是昨夜搬运粮草时磨的。
他低头抿了口,滚烫的粥液顺着喉咙滚进胃里,像团烧得正旺的火:“工坊那边,孤等下要去。你呢?”
“城南难民区。”林婉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额发,“昨日有个老妇说,她儿子偷偷磨了把砍柴刀,说要上城杀敌。”她眼尾弯起,“您说过,民心比城墙结实。”
叶阳望着她发间那支褪色的银簪——还是刚逃回燕国时,他用半块碎银打的。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等打完这仗……”
“等打完这仗,再听您说。”林婉抽回手,将他的大氅系紧,“您看,霍青那小子又在偷懒。”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城垛后露出个年轻士卒的后脑勺,正踮脚往城下瞧。
叶阳大步走过去,照着那人后颈拍了一掌:“霍青,昨日换药时说‘能扛十车土袋’的是谁?”
那士卒转身,左脸还裹着渗血的纱布,咧嘴笑出白牙:“末将说的!这不瞧见王铁匠家小闺女送了热馍馍来,想给兄弟们分……”
“分可以。”叶阳从他怀里摸出个馍,咬了口,麦香混着点野葱的辛味,“但先把西墙第三段的土袋码齐。昨夜巡城时孤数过,少了十三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