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夜,陈默第一次推开"墨香书屋"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就被扑面而来的气息所震撼——那不是普通的旧书霉味,而是成百上千本书籍共同呼吸产生的独特芬芳,混合着老木头、宣纸和时光的味道。
"有人吗?"他试探着问道,声音在挑高的空间里回荡。
书店深处传来窸窣声响,一个佝偻的身影从书架后转出。那是个穿着中式对襟衫的老人,满头银发梳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老花镜,镜片后的眼睛却异常明亮。
"找什么书?"老人的声音温润如玉,与这间老店的气质相得益彰。
陈默抖落伞上的雨水:"听说您这里收旧书?我有些祖父的藏书想出手。"
老人点点头,示意陈默跟上。他们穿过迷宫般的书架,来到店堂深处的茶室。这里的陈设古雅,红木茶桌上摆放着全套紫砂茶具,墙上挂着意境深远的水墨画。
陈默将背包里的书一一取出。这些是他整理祖父遗物时发现的旧版书,大多是五六十年代出版的文学着作。
老人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地翻看每一本书。他的动作轻柔得如同在抚摸婴儿的脸颊,眼神专注得仿佛在与老友重逢。
"品相不错,"老人最终评价道,"都是爱书人精心保管过的。确定要出手?"
陈默苦笑:"我要出国工作,带不走。希望它们能找到好的归宿。"
"书也是有灵魂的,"老人轻抚一本《边城》的封面,"善待它们的人,它们会记得。"
交易完成后,老人泡了一壶普洱。茶香与墨香在空气中交织,营造出奇妙的安宁氛围。
"您这书店开了多久了?"陈默好奇地问。
"我是第三代店主,"老人微笑道,"祖父民国年间创立了'墨香书屋',至今近百年了。"
陈默肃然起敬。在这个电子书盛行的时代,能坚守这样一家老书店实属不易。
雨越下越大,陈默决定再多坐一会儿。老人似乎也很享受有人陪伴,开始讲述书店的历史。他叫沈墨香,与书店同名,一生未娶,以书为伴。
"最鼎盛时,这条街上有七家书店,"沈老望着窗外的雨幕,"如今只剩我这一家了。"
陈默心中感慨。他也是爱书之人,大学时曾在旧书店打工,深知这个行业的艰辛。
"有时半夜醒来,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沈老忽然说,"像是书们在窃窃私语。"
陈默只当是老人在说笑,并未在意。
临走时,沈老送了他一本薄薄的诗集:"有空常来。书店最怕的不是亏损,而是寂寞。"
那本诗集是沈老自己印刷的,收录了他创作的旧体诗词。陈默被其中一首《夜读》打动:
"孤灯照壁夜深沉,墨香如故伴苦吟。
千卷藏书皆故友,一窗明月是知音。"
接下来的几个月,陈默成了墨香书屋的常客。他喜欢在这里度过周末下午,帮沈老整理书籍,听老人讲述每本书背后的故事。
沈老有种特殊的能力——他能准确说出每本书的来历,前任主人是谁,甚至书中夹着的干花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这本书,"沈老指着一本《红楼梦》,"原主是位大家闺秀,1957年嫁人前卖掉了所有'闲书'。你看这里的眉批,字迹清秀,见解独到。"
陈默翻看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仿佛能看见一个少女在灯下痴读的身影。
"这一本,"沈老又拿起《战争与和平》,"属于一位老教授,文革时冒着风险藏在米缸里才得以保存。你看书页上的水渍,是眼泪留下的痕迹。"
在沈老的讲述中,这些旧书不再是单纯的商品,而是一个个鲜活人生的见证者。
一个冬夜,陈默加班后路过书店,发现里面还亮着灯。推门进去,却不见沈老身影。
"沈老?"他呼唤道。
无人应答。但书店深处传来细微的说话声。
陈默循声走去,在哲学区的书架间,他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在翻阅书籍。那是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人,身形半透明,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陈默屏住呼吸,以为自己眼花了。但当他眨眼再看时,那人影依然在那里。